第239章 朕与皇后有话要说(1 / 2)
藏秀不好接这话,停了好半日功夫,才又开口劝慰,“娘娘正值春秋鼎盛之期,何必说这些丧气话?想当初,先帝征伐南浔国,被敌兵围困于苦水河畔。娘娘不顾已有四月的身孕,亲率卫兵杀入重围,将先帝营救出来。先帝得以重归大营指挥三军,方能大获全胜。朝野上下,谁不夸赞娘娘巾帼风范,不输男儿?彼时距今,也还不算久远,娘娘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呢。”
藏秀的话,令蒋太后回想起了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她眸光飘忽,那旌旗猎猎、银枪贯日之景仿若又到眼前。
“……若不是那时气盛,小春……小春也不会不足周岁就走了……”
太后的嗓音,低沉而喑哑,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感伤。
如今世人大约都忘了,大周朝还有一位定安公主。
昔年,为救先帝于危难,也是年少气盛,她不顾身怀有孕,亲自带兵营救,虽是赢了举世盛誉,却也伤了身子。那时,宁仲怀便叮嘱过她,胎气有损,便是尽力保全胎儿,将来孩子也难免先天不足。
宁仲怀当真不愧药王称号,她孕期纵便用尽了各样珍奇药材、名贵补品,也依旧只怀到八月有余,便产下了一个女婴。
先帝感念太后怀胎营救之功,又思及女儿降生之时,便是天下大定之日,故赐号定安公主,享食邑两千。这是无上的荣宠,但之于一个无知无识的幼童,又有什么意义呢?
定安公主本就胎里有伤,又是早产,身体羸弱不堪,打从出生时起便时常病痛,先帝太后四海广招名医,也依然补不齐小公主这段先天不足。定安公主终于满周岁那日,归天了。
“哀家还记得,小春走的那天,漫天的大雪,雪花一片一片的砸在哀家的脸上,竟然一点儿也不冷。哀家就想啊,这是老天也怕小春路上冷,特特儿送了这么一床厚被子来,那就一定不冷啦……”
“小春啊……哀家的小春……”
蒋太后语带哽咽,眸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这么多年,提起这个女儿,她从未喊过一声定安公主。
白驹过隙,岁月荏苒,斗转星移,世间还有几人记得这大周曾有一位定安公主?便是史官笔下,也不过寥寥数语。
只余下她,记挂着她的小春。
藏秀看太后伤感至此,不觉低声劝慰,“娘娘节哀,公主殿下福泽深厚,便是去了那边,也必是名列仙班,瑶池仙女一般的人物。”
“虚的……都是虚的……”
蒋太后抹了一把眼睛,面色归于平静,哼笑了一声,“什么帝王恩宠,天家恩德,一概都是靠不着的。”说着,她看了一眼藏秀,略顿了顿,才又说道,“嫣丫头这胎,哀家必要保她安泰。”
话音沉沉,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藏秀垂首欠身,“娘娘放心,三位御医日日奏报,皇后娘娘胎像稳固,身子康健。一日三餐,一应用度,奴婢都打点了稳妥的人看着。”
“务必万无一失。”蒋太后微微颔首,扬眉冷言,“谁敢打哀家皇孙孙的主意,哀家便要他死。”
熟知太后娘娘脾气性格的藏秀急忙应声,又瞧着太后的脸色,试着问了一句,“奴婢斗胆,想问娘娘一句话。”
蒋太后微微一笑,“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还有这些顾忌,直说吧。”
藏秀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娘娘为何……如此看重当今的皇后娘娘?”一言未了,又急忙补了一句,“奴婢是忖度着,皇后娘娘固然出身贵重,国色天香,父兄又是朝廷栋梁,但先皇后亦是端庄贤淑,母仪风范甚佳,家世高贵,太后娘娘对孟皇后却是格外疼爱些。”
蒋太后眸光微垂,流泻出些许的慈爱,“原是想问这个。哀家先前便已说过,哀家这大半生见过无数面孔,什么国色天香,绝色佳人,都怀着几百个心眼子。唯有这个丫头,对昊儿是真的。”
听了太后的话,藏秀默然不语,莫说这天家,就是人世间,真心又有几何。
蒋太后又看向窗外,和安公主与那柳家小姑娘已然离去了,只余二人适才打闹玩耍的竹剑丢在地下。
透过纱窗,唯见庭院深深。
她微微一笑,叹息一声,“这孩子,倒是有点哀家当年的风范。”
她纵容着这个小孙女学骑马射箭,大约也是想起了年华大好、叱咤疆场的岁月。
说了几句闲话,蒋太后话锋一转,轻问了一句,“那边近来可有动静?”
藏秀摇了摇头,“打从那林燕容不知所踪,太妃便深居简出,前两日更向太医院告病,宣了太医去诊病。”
蒋太后抬眸,看着藏秀,“真病了?”
藏秀回道,“看太医院的医案,太妃心悸受惊,太医给开了安神的汤方。”
蒋太后冷笑了一声,“亏心事做的多了,吓病了也不稀奇。待会儿,你去库房选几样补品,过去瞧瞧。”
藏秀应下,又问,“娘娘还不打算动手么?”
蒋太后摇了摇头,“时机尚未成熟,不要打草惊蛇。”
步出寿康宫,暖阳再度照在身上,白玉心方才恍然觉到自己尚在人世。
太后娘娘身上的威压太盛,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伴随先帝半生,她实则亦是这天下女主。
在这样一位人物面前,白玉心只觉自己渺小的如同蝼蚁。
蒋太后的慈爱,仿佛都只给了嫣姐姐一个……
嘉楠手钏沉坠坠的压在细瘦的腕子上,提点着她太后娘娘的嘱托。
后宫女子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
踏进这红墙围城的第一日起,她心底里便明晓自己将去面对什么。
但即便是蒋太后的威慑,她依然是不情愿的,不仅仅是因着不愿伤了嫣姐姐,更是为了她自己的心意。
一个人的意愿,怎能被权势强夺?!
白玉心咬着下唇,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滴,她将那串嘉楠手钏撸了下来,交给了身侧随行的宫女毓秀。
毓秀急忙双手捧过,惊疑不定道,“主子,这可是太后娘娘的赏赐……”
白玉心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却坚定道,“回去仔细收好,暂且不要让我瞧见。”
毓秀不敢言语,只将那手钏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好似捧着谁的性命一般。
长春宫中,鸦雀无声。
皇帝与皇后两相凝望,各自不言。
左右侍从人人自危,唯恐这普天下最最尊贵的两个主子动起雷霆之怒来,受迁怒之祸。
这夫妻吵架,殃及老百姓的,这世间大概也就这么一对儿了。
大内总管荣安更在心中念佛:阿弥陀佛,神佛祖宗,还没好上两三日,这怎么又闹腾起来了……爹啊,当初你咋就送咱家进宫当太监了呢?你就该把我送到寺庙做个和尚,现下大小也是个主持监院,瞧咱这佛号念的多顺溜。就是脑袋剃光了易着风寒,但这话又说回来,剃头总比砍头强……
陆昊之凝视着妻子的眼眸,清澈如楚江秋水,无一丝一毫的闪躲,亦无一丝一毫的退让。
一抹心虚爬上了那俊美无俦的面容,陆昊之轻咳了一声,“你们且退下,朕与皇后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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