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隐藏的大拿(1 / 2)
这话说的功利心十足。
可叶青釉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不是她不意外刘老先生追名逐利,而是恰恰相反,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老先生是追求名利的人。
或许是先有老先生帮着写讼纸在前,后又有老先生画作里的自然洒脱之意在后。
叶青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老先生会是追名逐利的人,反倒是给人一种生硬的喜好名利之感,似乎是想让别人觉得他自己喜好追求名利.......
为什么要如此呢?
这可和老先生原先表现出来的文人风骨不太一样啊......
叶青釉思考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顺势就将那块馋了许久的镶枣金丝米糕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老先生话说完后,稍稍后仰,似有些感慨,可半天没人追问,神色又多了一些莫名:
“你们父女怎么如今变成锯嘴葫芦了?”
叶小娘子的爹是个真正的锯嘴葫芦,他虽接触不多,但也是看得出来的。
但叶小娘子这么玲珑心思,又擅揣度的人,也不说话......
这让他如何往下说啊!
叶青釉颇为矜持的擦了擦吃米糕时唇边沾染的枣丝,言道:
“老先生自己要这么说,咱们总不能还说‘老先生说得对’吧?”
“况且原本我就觉得老先生想追名逐利是没有影的事情,老先生能有如此感慨,没准就是年轻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事情,没准......”
叶青釉略一犹疑,想了想,还是在老先生陡然亮起的眼神中继续说道:
“没准就是同老先生的发妻有关。”
毕竟,老先生说改名的时候,也接连提起了这位显然已经逝去许久的夫人。
但这些,却是不好细问的。
“老先生想说肯定是会说的,这些咱们问了,先不说冒不冒犯,光说会勾起您伤心事这一点,咱们也不能这么做。”
叶青釉如实讲话说了,末了才将自己的心思也展露出一角:
“况且,谁还没些歪心思呢?”
“我若直白的同老先生说,我请您吃这顿饭,就是想让您在字画上指点指点我,好让我制瓷雕刻的时候,能更为精进,好将我的瓷器能卖出更高的价.......”
“先生是不是也会觉得我追名逐利?”
叶青釉身量还是矮了一些,累了几日,想要歇歇,也只能勉强在桌上撑着脑袋,才能不完全趴着说话:
“追名逐利的心,大家都有,不然就不叫做人,而是真正的神仙。”
“可心里怎么想,做法怎么做,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圣人说君子品行具优,可他却没有说要怎么样才能窥视旁人的内心。”
“如此,依我看,哪怕是心中有恶念之人,若真能表面做出善人的模样,装的像,还能装一辈子.......”
叶青釉轻声道:
“如此以来,其实也算作是君子吧?”
这话,着实是有些离经叛道。
刘老先生活了七十多载,从未有人在他这个正统的读书人面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听了这话,总是疑心对面的小娘子几乎是明摆着戳着他的脊梁骨同他说,‘你是个恶人,但你装得像。’
可偏偏,小娘子话里的深意,却又好似在说,他是个善人,是个君子,不必为自心的困境所累。
这话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就应了。
可他偏偏确实没有办法承认自己是个善人,是个君子。
刘老先生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连原本的端着的酒杯都放下了:
“吃小娘子一杯酒,连带着成年老本都得翻出来了.......”
叶青釉欲笑,却只听刘老先生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可我不算,我有大错,所以才急着离开龙泉。”
“我出身寒门,年少就喜读书,读书费笔墨,娶妻后家中杂务更是无以为继,只得为人写些东西为生.......后来,犯了笔墨之讳,家中遭受巨变。”
这转折太大,叶青釉一时都挺愣住,但寥寥一句过后,刘老先生又开始说其后续的生平:
“我发妻与三岁的幼子皆死于我之罪过,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我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了好些年,觉得这就是我没有追名逐利的结果。”
“当时明明有一大笔银钱放在我的面前,明明我可以携妻儿可以搬离.......可我,没有抓住机会,然后害的他们被卷了进去。”
“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我的霖儿若是能长大......其实也得有叶小娘子的爹那么大了,没准孙辈,都有叶小娘子这么大了。”
人间惨事,莫过于骨肉分别。
父女俩除了宽慰,也做不到别的什么。
只有叶青釉稍稍对刘老先生先前犯下的事情疑惑了一瞬,不过也很快了然——
人家想不想说,何时想说,其实都是人家的事情。
这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多嘴的事情。
刘老先生继续道:
“而后,我才化名成为喻荣道人,在龙泉以写书,卖字,作画为生,当然,明面上还是替人写讼状。”
叶青釉终于有所了然,刘老先生那个宅邸很好,折买的价格都在几百两银钱不等,买下的时候,自然更不会便宜。
普通的读书人只怕是攒不到这些银钱的。
只怕老先生写讼状的收入远远比不上前三种,只是由于郁结于当年的‘罪过’,说不准也是因为什么‘冤案’招致妻儿之死,骨肉分离,所以才这么纠结于写讼状,既是替自己,也是想替人承明冤屈,博得一个好结局。
如此,才能让叶青釉见到这样的刘老先生。
叶青釉心中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本想开口宽慰,心中年头一闪,突然暗道一声不好,开口询问道:
“老先生.......”
“您急着要将东西卖掉离开龙泉,不会是因为在那张讼状上面写了什么会暴露你自己原先身份的东西吧?”
今早在隔壁宅院中见到刘老先生的时候,刘老先生就特别在意那张讼状,如今他虽然遮遮掩掩,但也是能听出来他原先的罪过其实是不小的,不然也不会累及妻儿。
提问,一个对政事有些昏聩无能的县令,还有只会溜须拍马的底下人,对什么会感兴趣呢?
当然是政绩!
抓到一个已经定过罪的人,总比起一个下落不明的暗娼政绩要更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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