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偿命(1 / 2)
夜色太沉,付璃看着他,忽然想到沈飞星之前说的,说宫宴结束之后,就带她去扬州。
她看见花池里的锦鲤,就仿佛他们也许有会在某一天,乘坐一艘乌篷船,船会经过刚开的荷花,桨划过水面,荡起波纹。
自始至终,她都还是那个心软的人。
姜慈说:“你们摇摆不定,所以此事才一直拖到了第二天早上?”
“是。”付璃颔首,“每当我想着放弃时,那个死去的孩子就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自甘下贱?为什么你对着一个欺骗你,利用你,虐待你的男人,却还要像摇尾巴的狗一样。”
姜慈心头淡淡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念之差,沈飞星他必须死吗?未必,如果犯案的只有付璃一个人,她一定会放弃,因为一个人的本质很难改变,她心软、善良,这样的人,就算是被欺凌到了土里,万万动不了杀人的心思。
既入穷巷,就该及时掉头才是。
姜慈说:”你们争执了一晚上?”
”不是,那天我和沈飞星回到屋里,便喝了些酒,他酒量差,喝多了便睡下了,黎秧过来之后,我同她说我心软了,要么咱们就不杀了吧,我想着……就算是以后痛苦一点,难过一点,我跟李黎秧以后都离开南枝园,再也看不见他了也还好,但是黎秧不可能,当天晚上,黎秧就把药粉倒进了茶水里,让我哄着他喝下了。”
“你既然已经不想杀他了,为何非要动手?难道就没有想过,在宫里杀人,你们自己会承担怎样的后果吗?”
她轻声说:“我在赌。”
姜慈眉梢一挑。
她说:“我只是想赌一把,赌黎秧会不会和我一样。”
姜慈微微眯眼,“你赌赢了。”
付璃有些惊讶,“她是怎么跟您说的……”
“她怎么跟我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天晚上,她下的是曼陀罗吧,曼陀罗不会致死,你们两个都说要杀了他,但其实谁都下不了手,最后只能拿泄愤似的,用曼陀罗企图让他难受一会儿。”
“但你们没想到,原来曼陀罗的作用会这么大,于是当天晚上,你们就发现他居然‘死’了。”
付璃哽咽着点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对这个药物的反应会这么大,也或者是那卖药的人骗了我们,他吃下药之后,就呕吐了,然后翻来覆去的,她当时倒在床上说胡话,非常痛苦,大概到了半夜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他没有呼吸了。”
“我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鼻子底下没气了就是死了……”
其实吃下曼陀罗的沈飞星其实并没有死,因为药物的关系他陷入了深度昏迷,这种这种情况下会导致人的呼吸变得非常微弱,甚至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付璃和黎秧就真的以为他死了。
但现实总是很荒谬。
她们两个从想杀人,到放弃,结果误以为他真的死了,她们花一整个晚上接受这件事情,结果又发现他没有死。
经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理智慢慢回笼,就在她们两个已经安排好了绳结,打算把沈飞星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时候,他又离奇的醒了过来。
”这件事其实……”
付璃话还未说完,姜慈已经明白了,“黎秧不知道。”
在黎秧的供述中,沈飞星死于演出当天的晚上,那是因为她下的曼陀罗毒导致沈飞星处于濒死状态但是又没完全死,沈飞星在早晨突然诈尸这件事,只有付璃一个人知道。
付璃的手开始抖了,声音也跟着抖起来,“当时黎秧正好爬到房梁上,没看到我这边,沈飞星他忽然睁开眼睛,把我吓了一跳,我……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了,总之就是,我手边桌上是两个瓶子,我随便抓了一个,什么也没想,我就倒进去了,我也…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之前黎秧让我喂给他的那一瓶里面是药粉,是要兑茶水的,可偏偏我第二天拿的,是乌头读,里面是药酒。”
“这次喝下去之后,他就已经几乎没有反应了,只是抽搐了几下,但眼睛一直……一直闭不上,我给他合上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黎秧,我们两个最后就还是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们有两根绳子,分别拿着一根,她在梁上坐着,给绳子套上绳结,我在底下……用另一个套在他身上,是我们戏班子都学过的绳结手法,很牢,我在底下把他拉上去,再由黎秧接着,把他换到另一个绳子上。”
”你们两个力气这么大。”
不得不说,付璃和黎秧看起来都是那种柔柔弱弱的,身段很是娇俏。
“以前练功的时候,我们四肢上还要挂着石头呢,黎秧身段好,功底也好,和一般的闺阁女儿不同,自然……豪门贵女们也不会过上我们这样的日子。”
”黎秧后来也知道了吧,知道是那天早上的乌头毒才让沈飞星死的。”
“是啊,我后来告诉她了,她跟我说……其实那天早上她听见了沈飞星挣扎的声音,她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她不说,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告诉她。”
”我没有辜负她,没有背叛。”
她的神色平静而笃然,仿佛尘埃落定以后,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四周寂静,姜慈道:“其实黎秧什么也没有说。”
“她没有背叛你。”
付璃先是一怔,随后扯开唇笑了笑。
姜慈站起身来,手边茶水已凉,她淡淡道:“其实你们两个本就没打算瞒天过海,否则何必要在京中散布关于沈飞星的流言,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做完了还毫无痕迹的案件,做多错多。”
事实上今天付璃同她说这些的时候,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她们两个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还有将来,从决定在宫里杀人的那一刻,这件事就注定会走向一个对各方来说都是悲剧的结局。
付璃一笑,“娘娘,您大约是不明白我的。”
或许吧。
人与人之间,本就不存在完全的共情。
姜慈不是付璃,也不是黎秧,若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或许会觉得沈飞星罪不至死,就算他一定要死,又何苦不换个方法换个地方,何必把自己也给赔上去,闹个玉石俱焚。
但若这女子当真能这般理智,这般坦然,又怎么会好人沈飞星牵扯上这些年岁。
付璃看着小几上冷掉的茶水,说:”昨天……黎秧告诉我,其实她当时并不知道我怀了孕,她推我下水,是想让我生病,我的嗓子是她故意弄坏了的,但孩子不是。”
姜慈静静地看着她。
付璃哽咽着,“我只是想证明,我没有选错。”
姜慈看了她良久,最后道:“你待在这里,想吃什么吩咐人去买。”
这便是付璃会被判死的意思了。
……
刑部大牢。
黎秧靠墙坐着,她的头微微仰着,听见了脚步声,才偏头看向姜慈。
姜慈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自己便笑了笑,“付璃那傻子都说了吧。”
姜慈颔首,她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她,傻不楞登的,肯定是您说什么她都信了。”
姜慈说:“你当初推她下水,后悔过吗?”
黎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估计也没机会再和她说话了,有些话说出来就也无所谓了……我当时的确不知道她怀孕,但我那时候是想杀了她的。”
“厉北是什么地方?那里的人从不把人命当命,对待我,或对待其他人,都和对待一只小猫小狗没什么分别,连带着让我也觉得,杀了她,沈飞星就会回来了。”
“后来你又想清楚了?”姜慈说。
“娘娘,其实我一直没有撒谎,我第一次与您见面时和您说的那些,就是原本的我。”
那时候的黎秧,从她自己的描述里,几乎是一个爱沈飞星爱到癫狂的女人。
“为了他我排挤了很多园子里的小丫头,为了他我做过很多奇怪的事,我当时动手推付璃,后来她没死,我故意害得她伤了嗓子,紧接着我就发现——”
她的语气倏地阴沉下来,“发现原来错的不是她,她是无辜的,反而是这些年来因为沈飞星,她吃了不少苦头,付璃是个很天真的人,她像羔羊,谁看了都想欺负。”
“如果你们的打算是让沈飞星和南枝园声名狼藉,沈飞星死后也被人唾骂,那么已经做到了。”姜慈问。
黎秧一笑,“娘娘,您猜对了。”
“杀了沈飞星,能平息付璃失了孩子的怨愤,能让沈飞星从痛苦纠葛中解脱,也能让我这个当家花旦依旧被称赞夸赞,往后谁想起南枝园就会想起我,也不枉我在这世上一遭。”
她站起身来,目光灼灼“我们两个一个主谋一个从犯,药贩子是我找到的,药是我买的,整个事件的安排都是我,我是主谋。”
“我没读过几本书,但我知道杀人偿命,主谋才会被判死,沈飞星一条命,要找人偿,便也只该偿一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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