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燕歌楼(1 / 2)
沈熠再也忍不了了,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章程?”
“熠儿,正事紧。”沈母赶紧提醒道,生怕沈熠跑偏了话题。
“对,对。堂哥,麻烦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仗打得也太惨烈了!”沈熠道。
沈怀看了一眼沈母,见她点头同意,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盛历开文十年二月十七日,东云国突袭了盛朝东境。由于先前一直主持东境战事的沈泓父子此时尚在京都,东境边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仓皇退守后方广平府的首府青禾县,这也导致位于边境线上的三座城池很快就落入东云国手中。
东云国本想继续西进,趁势拿下青禾县。但青禾县城池坚固,兵源充足,又从退回来的东境边军口中提前得知了东云国入侵的事,便早早做好了防备。东云国短时间拿不下青禾县,后方粮草又跟不上,只得暂时退了回去。
二月二十四日深夜,沈泓父子奉旨率亲卫连夜赶赴东境主持战局。经过七天的急行军后,于三月一日凌晨抵达青禾县。稍微休整之后,沈泓拿出圣旨和兵符,宣布暂时接掌东境边军和清河县驻军。他虽然对东境边军临敌的表现很是失望,但此时也顾不上深究,只是简单地将几名主将贬为士卒,让其副职暂时顶上,又重新整编了边军,布置了青禾县的防务,这才率领边军前往收复失地。
三月二日中午,沈泓率边军抵达柳城。这是位于边境上最小的一座城池,城墙低矮不说,还没有护城河的阻拦。沈泓命令边军动攻击,不到三个时辰便收复了柳城,斩敌四千余人。休养过后,沈泓率部连夜出发,于三月三日凌晨抵达荥城,安营扎寨。
三月三日上午,边军正式攻击荥城。东云国此时也得知了柳城的事,知道盛朝派军前来收复失地了,故而也做好了防守的准备。经过一天的拉锯,边军最终靠着投石机拿下了荥城,只是损失较大。
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收复了两座城池,这让除沈泓之外的边军将士们都倍感欣慰,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前往收复最重要的,也是最难艰险的符阳城,好一雪前耻。
沈泓作为主帅,又镇守东境多年,深知符阳城的情况。它与其说是一座城池,倒不如说是一道关口。此地是连接盛朝与东云国唯一的通道,两侧俱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条通道可以通行,传闻是上古大神遭受犁首之厄时被天犁犁出来的。城墙依山而建,关口位于通往东云国的方向,属实是易守难攻,故而也有人称其为“符阳关”。
而为了拿下符阳关,东云国当初派出数千名死士,携带大批绳索,趁夜爬上两侧的山巅,将绳子绑在树上,然后“空降”到了关墙上。虽然由于绳子断开或被半山腰的尖石刺伤导致损失了两百余人,但好在最终的目的达到了。守关的士卒们从未想过东云国还有这种夺关的方式,尚未来得及抵抗,符阳关就失守了。
三月四日中午,沈泓来到了符阳关下。他并没有急着发起攻击,而是叫来了当时守关的幸存者,详细询问了符阳关失守的过程。
这一路上,沈泓一直在思考,东云国究竟是怎样拿下符阳关的。待得知具体情况后,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冷静下来后,他打算采用同样的方法夺回符阳关,虽然也想过东云国已经断了他这个念头,但还是派斥候前去查看。斥候的回报果然不出他所料,东云国早已将山上的树木全部砍到,就连稍微凸起的石头也给砸碎了。事已至此,沈泓也只能采用传统的攻城方式。
三月五日凌晨,边军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正式发动了攻击。由于符阳关易守难攻,为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沈泓命投石机先行开路。一开始还砸破了几处垛口,可后来,东云国不知从哪运来了一批重弩,硬是依靠射程优势击杀了多名投石手。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一直拖到了中午,沈泓只得鸣金收兵。
下午的军事会议上,有军师建议采用疲敌之策,即将投石手分为几批,轮流攻城。沈泓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同意了。可东云国的人似乎也识破了这一计策,只要投石机在重弩的射程外,他们就不管;可一旦投石机进入重弩的射程,他们就全力射杀投石手。经过这么一折腾,反倒是边军损失有些惨重,沈泓当即便叫停了。
第二天上午,沈泓一改昨日的攻城方略,派边军在关下叫骂,指责东云国擅自撕毁五国停战协定,肆意发动劳民伤财的不义战争,实在令天下人不齿。一开始还好,可骂着骂着,边军便开始人身攻击,上至东云国的国君,下至东云国的普通百姓,都被边军以母系亲属为圆心、父系亲属为半径骂了个遍。这些边军多出身底层,骂人的话简直张口就来,而且花样众多,甚至难听到连沈泓都听不下去了。但边军现在短时间内也拿不下符阳关,东云国的人又躲在关内不出来,沈泓也就不管了,让这些边军尽情叫骂,恶心一下东云国的人也好。
三月八日上午,沈泓命前锋营发动试探性的攻击,双方十分有默契地攻防了两个时辰便偃旗息鼓了。当天夜里,前锋营发动突袭,东云国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依靠重弩拦住了边军的攻势。沈泓也没了办法,只得收兵。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三月十五日。这几天来,边军时而攻城,时而骂街,虽然看着痛快,但心里却憋了不少火。原本属于自己的国土和关隘如今在敌人手上,想夺也夺不回来,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这天中午,斥候传来消息,北边的北虓国陈兵于北境线,似有随时南下的迹象,或许是与东云国达成了交易。沈泓得知消息,心里也紧张了起来,若北境情报属实,而符阳关还是久攻不下,盛朝可就又要面临多方交战了。
无奈之下,沈泓决定派前锋营发动强攻,这也是这么多天以来攻击最猛烈的一次。双方从中午打到下午,不知有多少飞石与弩箭被消耗掉。前锋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度啃下了城墙一角,可很快又被夺了回去。沈泓知道再打下去不过是徒增伤亡,只好暂时收兵。
当晚的军事会议上,沈泓终于下定决心,从边军中挑选出一批死士,命令他们趁着夜色翻过符阳关两侧的高山,潜入东云国境内,找机会烧掉敌军的粮草。
符阳关本是一座关城,没有用来储存粮草的地方,以前在东境边军手里的时候,所需的粮草均由广平府供给。而当东云国夺下符阳关后,所需粮草便只能从东云国远道运来。因此,对于前往烧毁粮草的边军死士而言,此行十分危险,很可能便会丧命于异国他乡。
命令一下,死士营趁着夜色就出发了,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功,沈泓心里也没有底。
四天后,一名浑身是伤的死士带回了消息,死士营的人成功烧掉了敌军的粮草,但他们却因为深入敌境,没能及时脱身,只得四散逃亡。
沈泓当即命令边军发动猛烈的攻击,势要一举收复符阳关。重弩虽然厉害,可弩箭总有射完的时候,只要重弩一停,投石机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东云国的人据关固守,双方激烈地攻防了三个时辰,弩箭射完了,飞石也砸完了,接下来就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东境边军云梯一架,攻城车也推了出来。关墙上准备的滚木礌石很快就砸完了,东云国的人就开始拆箭楼,箭楼拆完了就拆垛口,可边军依旧悍不畏死地向关墙上攻来。边军这种拼命的打法也激发了东云国士卒的血性,双方不时有人死在彼此的刀下,不是有人从关墙上重重地摔了下来。经过一个时辰的短兵相接后,边军终于夺回了属于他们的关城,可损失却也让人难以接受。从一开始的五万人打到现在,完好无损的不过八千人,轻伤一万五千余人,重伤四千余人,其余的人都将他们的热血与生命留在了符阳关上。
东云国的人倒是机灵,眼看关墙守不住了,便心生怯意,弃关逃亡,边军甚至还俘虏了五千多人。沈泓也不犹豫,一面命人重整关防,并派出一小队骑兵寻找可能还存活的死士;一面命副将将战俘押回京都,并派特使向朝廷报捷,顺便请示这批战俘该如何处理。
照理说,边军打了胜仗应该派红翎特使回京献捷的,可这次打的却是窝囊仗,而且北境似乎也不太平,沈泓便派了金令箭特使回京。
得知符阳关之战的详细经过后,沈熠忍不住叹息道:“都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大哥呢?信里怎么没有他的消息,你也没说。”
沈怀眼皮一跳,脸上露出了危难之色,不知该如何说。
“怎么?你不会想告诉我,我大哥也去了死士营吧?”沈熠的声音冷了起来。他虽然还没见过沈烨,但从宿主的记忆中得知,这个大哥对宿主的感情却是很好的。他现在既然成了沈熠,自然要回报这份感情。
“照实说吧!”沈母这时候突然道。她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沈泓打了胜仗,按常理只需要派红翎特使回京献捷,自己再等圣旨宣召回京即可。可这次却派了与家里有血缘关系的亲卫沈怀提前送信回来,而且信里却没有提及沈烨的事,她便也想到了不好的结果。
“是,夫人!”见沈母已经发话了,沈怀也不就再隐瞒,将沈烨自请为主将,率领死士火烧敌军粮草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身怀的话,沈熠忍不住埋怨道:“父亲糊涂,怎么能同意大哥去呢?”随即又想起自己这话有些冒犯,便向沈母施了一礼,“母亲恕罪!”
沈母微微一笑,道:“熠儿挂念自己的兄长,娘欣慰还来不及呢!至于‘恕罪’什么的,毕竟你是情急之下忘了规矩,想来你爹也能理解。”
在盛朝,子女一般称呼父母为“爹娘”,只有庶出的子女、与父母关系生分的子女或是该讲规矩的场合才会称“父亲、母亲”。沈熠自打苏醒后就没见到沈泓的面,父子关系自然是有些生分的,故而一直称沈泓为父亲;而现在一着急,说了不合规矩的话,便直接向沈母请罪,并称“母亲”。因为在盛朝德伦理观念中,父母向来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也是当初沈泓自请降爵时赵真敕封沈母为“贞静夫人”的原因之一。
见沈母并没有怪罪他,沈熠也放下心来,转头看向沈怀,问道:“堂哥,你回来的时候,派出去寻找死士的骑兵有没有传回消息,找到我大哥了吗?”
“还没有!三少爷,你放心,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沈怀宽慰道。
听到这话,沈熠满是失望,看了一眼沈母,想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是母子连心,沈母自然知道沈熠的心思,反而安慰起了沈熠:“熠儿,沈怀说的对,你就别担心了。你大哥身手很好的,周先生亲自教过他,你就放心吧!”
沈熠哪能不知道这是沈母在安慰他,只得点点头,道:“孩儿明白了!”
“行了,你回去歇着吧,娘也有些累了!”沈母道。
“是,娘!那您早歇歇着!”沈熠知道沈母心里不平静,可他也没办法,便转身离开了。
“沈怀,你也下去吧,先在府里住着,等老爷回来再回军中吧!”沈母看向沈怀。
“是,夫人!”沈怀施了一礼。反正沈泓不久之后就回京了,他是沈泓的亲卫,在军中没有官职,也不用点卯。
待沈熠和沈怀离开后,隽娘轻轻地走了进来,站在沈母身后。
“隽娘,你说,烨儿这次能化险为夷吗?”沈母道。
“夫人放心,大少爷一定会没事的。只是,他可能暂时回不来,或许还需要三少爷出马。”隽娘道。
“熠儿?”沈母有些惊讶,“你确定吗?”
“奴婢应该没有说错话的时候!”隽娘道。
沈母沉默了。这么多年来,隽娘跟她说的每一件事最后都应验了,尤其是关于老三的事,“三少爷加冠那天会受伤”“三少爷苏醒后会与此前大有不同”“皇帝会赐婚给三少爷”……这桩桩件件都应验了。
“算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信吗。”沈母像是认命般地道,“不过,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愿跟我说说你的身份吗?”
“时机到了,奴婢自然会跟夫人言明。”隽娘似笑非笑地道。
沈母不再多言,起身朝着小祠堂走去,她想跟祖先商量一下,让他们好好庇佑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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