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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绥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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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日,茹瑺率百官上表劝进,不允。

六月十五日,诸将上表劝进,不允。

六月十六日,诸王及群臣上表劝进,请燕王早正大位,三请三让的把戏终于演完,众人簇拥燕王赶往奉天殿,燕王手揽着缰绳,缓缓的马步将他的身体有节奏地轻轻地颠摇着,他知道诸王和群臣背着他已经备法驾、奉宝玺,甚至连龙袍都准备好了,他环视身边的军队,旌旗烈烈、戈甲生辉,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北平时,为了免遭侄子毒手,被逼装疯的日子,也想起以八百护卫起兵,对抗百万大军的悲壮;更想起了一次次被逼入绝境,几乎要拔剑自刎的悲凉。

好在他坚持下来了,不管朱允炆是如何法统出身,只有一句成王败寇,现在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终享尊荣的,是他朱棣。

“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袁珙的相术,终于应验。朱棣今年是四十三岁了,两绺略带虬曲的胡须分在左右,一绺长髯飘在胸前。他忽然想到,袁珙为他相过面,袁珙也为道衍相过面,而袁珙之子袁忠彻,也曾为张昺、谢贵、宋忠之人相面,百无一谬。

他们还没有为高炽高煦和高燧三个相过面呢,燕王暗暗道:“谁更有天子之象呢?”

在他领军攻打到长江的时候,其实就有人这么窃窃私语过,他三子之中,平心而论,高煦最得他欢心,而在艰苦卓绝的靖难之役中,高煦更是英勇善战,自己多次濒危,都赖他领兵援救。

他看高煦,忽然有了一种看着当年的自己的感觉。当年他不是辛苦拼杀,想要建功立业,给太祖高皇帝看吗?

他想要证明,自己也许并不比太子大兄差,更不会比朱允炆差,他想请求丧子之后的皇帝,能够不要那么悲伤,他的基业,还有人可托。

忽然,从路边的人群中突出一人,横在燕王马前,朱棣不禁一怔,而身边的武士已经横扑过去,将此人死死摁住。

却见此人施过礼后从容说道:“大王且留步,翰林编修杨子荣有话要奏。”

燕王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人,命道:“你说。”

杨子荣就道:“殿下先即位耶?先谒孝陵耶?”

燕王心中一惊,为什么没先想到这一层呢?自己以奉太祖皇帝祖训而起兵,又以恢复祖制号召天下,怎能不谒陵便要先即位呢?当初起兵揭出的一条理由就是由于奸臣阻挡,太祖病时不能侍药,死时不能会葬,若非此人所言,几乎误了大事!他朱棣即位,继承的是太祖高皇帝的皇位,而不是建文帝的皇位!

燕王虽然心惊,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脱口说出:“此行正为谒陵。”他将马头一拨,浩荡人马便向孝陵开去。

叩拜高皇帝孝陵,燕王欷歔感慨,但他的心,似乎不如在泗州的祖陵时候那么悲怆了。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没有即将登大宝的激动,他甚至不敢直视大殿之中的高祖牌位,不敢仰望宝顶明楼,害怕他会对上一双严厉而充满责备的眼睛。

“老四,”这双眼睛也许还会说话:“朕叫你以周公之心辅佐成王,如今成王安在?”

成王安在?

燕王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成王自绝于天,死在了大火之中,他知道允炆没有死,也许早就逃出了应天,去了遥远的地方,正在召集支持他的人,然后图谋着杀回来——他怎么可能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法驾卤薄摆放在路上,文武百官拦住了燕王的马,一定要让他登辇。燕王在诸王及文武群臣的拥护下,终于登辇,顿时万岁之声山呼雷动。大队人马起动了,长长的先导,长长的后卫。燕王乘辇被簇拥在正中,从一个一隅之地的藩王,成了君临天下的皇帝。自洪武三十一年起兵,打了多少仗,死了多少人,攻城略地,转战千里,通往帝座的道路是如此漫长,但如今要走到尽头了。

京城的大门,皇城和宫殿的大门为朱棣一路洞开。一个新的皇帝诞生了,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一天是建文四年六月十七日。

直到三天之后,才有飞马驰驿来到北平,带来了这个震动天下的消息。

“燕王即皇帝位——”这个消息霎时间传遍了北平的大街小巷,“以洪武三十五年纪元,明年为永乐元年!”

北平瞬间成了欢乐的海洋,百姓居民山呼海啸,香花果供,望尘拜舞。他们的殿下做了皇帝了,他们都是天子之民,与有荣焉!

徐王妃自从燕王攻破扬州之后,就再也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她没有想过燕王会打得这么远,这么坚决,完全兑现了他当初的誓言“不复反顾”,当她还在焦急地等待着长江的战报的时候,却不料想燕王已经靖难成功,做了皇帝了!

“母亲!”张昭华从端礼门一路奔过来,大叫道:“父王登基为帝了!”

徐王妃站了起来,她已经听到了窗外层层欢呼的声音,这呼喊的声音不伦不类,喊的是“燕王万岁”,她不由得落了泪。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金忠也匆匆赶过来,贺道:“燕王殿下绥定大难,天命所归,臣谨为娘娘贺!”

军中使者对燕王府众人详细叙说了一遍燕王登基的始末,然后带来燕王的旨意,徙山西无田之人来北平,同时蠲免北京六府即大名、河间、广平、顺德、真定、保定税收五年,与民休养生息。这项工作责无旁贷地交给了高炽。

“父亲还有何旨意?”张昭华问道。

“陛下请道衍大师南下。”使者道。

“还有呢?”张昭华又问。

“没有了。”使者道。

燕王只召道衍南下,应该是有问题去咨询他,恐怕还是比较重要的问题。张昭华想了想,可能一是要问对前朝遗留的忠臣如何处置,二就是张昭华最关心的问题了,也是每个当了皇帝的人,都不得不考虑的——继承人的问题。

这个想法叫张昭华坐卧不安起来,等到道衍第二天动身的时候,她匆匆带着椿哥儿赶到了府门前。

“世子妃。”道衍本来已经坐进了车里,见她来了,又从车里出来了。

“大师一路顺风。”张昭华拍了椿哥儿一下:“快给大师磕头。”

椿哥儿机灵地抱住了道衍的裤脚,利索地磕了个头。

道衍想要避开,但是椿哥儿已经磕完了。他捏着佛珠的手不禁一顿,道:“天道均衡,世子妃欲得,当学会先舍。”

他说着轻轻擦去了椿哥儿头上沾染的灰尘,道:“真是个好孩子啊。”2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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