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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福建白水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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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扬州新制的大海船,是官场和王四舅联合造出来的,每艘料子人工合计花费四千贯,一艘要和僧人去新罗,一艘则载着商贾要去日本。去新罗的船载着的是茶叶,而去日本的则载着的是丝帛和瓷器。此次算是探路,待到海图经完备之后,每年可与新罗、日本往来商船一二十次,贸易交给船商和海商,我们就设市舶司抽取过往税钱,坐地得利即可,连造船钱商贾都会支给一半。要是有紧俏的商货,官府可设海榷院专营,得利更多!”说起这个,高岳是目光炯炯,他又对韩愈说:“与海洋的贸易,杜佑的广州府已占了十分之八九的份额;与渤海的贸易,那李师古的淄青也占了十分之七八的份额;故而我们扬州的目标,就是去开拓海东,也即是和新罗、日本的贸易,只要我们的商队在日本站稳,下步就是带去丹砂(水银),炼出他们的白金带回本国来铸币,反正对方还根本不晓得炼银的手段,而我唐的道士则懂。”

“要是那日本察觉不允,又如何?”

“本道有的是手段让他们屈就。”高岳信心满满,“只要我淮扬,联合浙东浙西,能垄断海东贸易,前十年每年应该就能得利五十万贯,假以时日,二十年后扩大到每年八十万乃至百万贯都没有问题......更别说大批白金流入到我扬州带来的额外利润。”

当高岳报出这么大的数目,韩愈和柳宗元无不咋舌,盐铁司榷天下的茶和酒,一年所得也就五十万贯而已,这单单海东的贸易便......

如果海东贸易真的成功,以后再想割弃,就很难做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高岳说在新的时代到来后,为了能得到白金,商贾、百姓和军队都会支持他,都会甘心为他所用,或征讨,或侵攻,或殖拓。

甚至此次征南,即征讨洞蛮,高岳也不再避讳真实目的:“黄少卿这样的岭南西道蛮夷,不过蛇鼠耳,我必擒之献于阙下。我的深意,是借助此次出海去广州府,沿路整合镇海军,还有浙东和福建的‘白水郎’、‘游艇子’为我所用。”

原来如此!

白水郎和游艇子这个称谓,自东晋时代孙恩、卢循起义时便存在,指的就是浙东、福建和岭南那些世世代代以船为家、以海为生的水族族群,也是武装海商,当然在守旧的官府眼中,他们都是海盗。

现在高岳要借此,将这群灰色地带的水族子弟给统制纠合起来,这将是他未来海洋势力的基石!

韩愈现在只觉得思想有点窒息,他很努力,但想要跟上高岳步伐,可依旧困难。

白金,原本是韩愈不屑一顾的东西,他认为君子不能被这东西所役使。

然而高岳若是掌控了白金,怕是会进一步,操弄整个天下。

更可怕的是,高岳说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华夏的百姓们。

此刻高岳望着一脸复杂表情的韩愈,笑了笑,忽然吟出了首诗歌:

长安百万家,出门无所之。

岂敢尚幽独,与世实参差。

古人虽已死,书上有其辞。

开卷读且想,千载若相期。

出门各有道,我道方未夷。

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

韩愈顿时脸红,这首《出门》是他进士刚刚及第时所写的,当时韩愈既有年轻人登第的野心,但也有对未来仕途的不安,更害怕自己不能实现身为男子的最大价值——修身、齐家、平天下。

而今韩愈身兼江都县令和扬州都督府推官,打两份工,总算是喂饱全家三十余口,还娶到了有才华的娇妻薛涛,他觉得人生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实现。

但还不够,他还巴望自己将来能够紫袍金鱼,能够在长安城有所宏敞的甲第,能够在洛阳有个美丽的别墅,然后和妻子一起过悠闲而富足的书斋生活,和他交往的都是枢机重臣,青年才俊都来拜访他,认他为师,围绕在他的身边,他虽儒雅随和,但在整个朝野都有无上的话语权,一言一文,都会引导全国的思潮。

虽然韩愈希望百姓都过封闭而寡欲的乡村有德生活,但却想自己荣华富贵,居住在帝国的中心。

所以高岳用自己的诗歌,一下就拆穿了他,这也是韩愈脸红的原因。

其实韩愈的理想并不违反儒家道德,他没有穷奢极欲的念头,而是一种有节制的富有,更多是希望在学术上名垂千古,且能兼济到更多的人,为国家正道,为国家排除异端思想。

但即便如此,还是离不开财力的支持,而韩愈现状和理想之间,仍颇有段距离。

高岳对他拿捏得很准。

飞起的黄莺前,柳宗元登上了去往鄂州的船只,向前来送别的韩愈作揖道别。

高岳没到碇区来,他下了广陵,直接归军府衙署去了。

江边,韩愈欲言还止,不过对柳宗元他最后还是吐露了心声:“子厚,坦白说,若卫国公对海东的贸易行得通,我愿将家中积蓄的钱财投入进去,卫国公答应给我分润,如此一年往来,便可坐得二百贯,不出三年我便可在洛阳买宅了。”

而柳宗元则表示对韩愈的理解,他悠悠地叹口气,仰面望天,“退之,和卫国公一番交谈后,你原本心中最完美的图景,是不是宛若被火烧了一般?”

韩愈承认:“是也,我现在满钱都是心,不,满心都是钱......子厚我决心暂且不著书立说,这个时代也许比我想象里要变化得更快。真的要等十年二十年后再说。”

柳宗元也表示同意:“佛曰,大千世界大千世界,然则高卫公所描摹的世界图景,真的是闻所未闻。子贡也曾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闻也;夫子言天道与性命,弗可得闻也。若是天道真有革新,我也只能靠眼和双足去体会。服丧其间,虽然不可任官,却可游学,卫公征南时,我也会去湖南、江西,杂儒道佛之学,临近就观,希望能参悟出新的道理。”

言毕,两位朋友便珍重道别。

柳宗元归去后,便等三个月后,再将父亲的棺椁送往河东故里安葬,而听闻到那时候,高岳的鸡鸣岗新漕渠将大功告成,届时他可直接行水路,横跨长江、淮水和黄河,自东都北直入河东,比原本的道路缩短一半的行程,“沿路所见,怕又是番别样风景吧!”柳宗元如此想到。

可同时,高岳已全力在扬州、明州、杭州大造海船,并遣送信使去福建,联络白水郎和游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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