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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进退泷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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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暗门开开关关,一时眼花缭乱。这不免使我心中惊异:“不料这庙里竟有这么多机关密道!”

那个名桨正成”的黑衣人身法虽快,到屏风后却扑了个空。先前藏身屏后之人霎间消失,有的暗门开启,有的暗门关闭。我瞧不清置身何处,隐约只觉有失火的烟焰透了些进来,夹杂着外边促乱的人声叫喊:“走水走水,提防又有人趁机袭击主公!”

随着背后一道暗门悄闭,我眼前又有一道暗门无声开启。耳边听到秘门悄开悄关的极微声响,眼前却漆黑一团。我不由惊慌起来,问出一声:“是谁?”

身边那人压低话声:“姐,是我,不要惊慌。”我听出来了,不由挣扎道:“正信?是你才更让我不安呢,别以为刚才我没听见外边那些人话,你和他一起来的……”

正信低哼道:“那又怎样?他本来就是我主公。你处境堪虑,我不去找他,还能找谁来帮你?”见他直接承认,倒无欺瞒,我不禁一怔,心情不豫的:“啊,原来你一直暗通他来着!”

正信啧然道:“这话他也过,你俩同样了。当时我溜去找他你的事情,他亦这般皱起眉:‘啊,原来你一直暗通她来着!’你俩一样的话有意思吗?”

我觉得有被背叛之感,就呶起嘴:“谁要你背着我去找他?”正信郁闷道:“这一带已被他占领,我不找他找谁?况且先前我发现毒林尼和猿飞派的家伙似乎要搞什么鬼,担忧他们勾起脚来对你不利,我自忖独力难撑,料想搞他们不定,无奈之下,只好赶快溜出去找到主公,拼着死罪直接求他来帮你。”

我不由嘟起嘴:“他凭什么肯来帮我?又怎么会听你的?”正信道:“这我也奇怪呀。不过他来都来了,却因而陷入接二连三被人袭击刺杀的险境,这可让我回去后百口难辩了。搞不好要被忠世他们怪罪甚至砍头,这帮人本来就不高兴我越过他们直接向主公事。”

我懊恼道:“你就会哄骗我!他哪里是为我来的?”正信嘿嘿地冷笑道:“你这么漂亮可爱,他不是为你来冒险,难道为我?”

我想起筑山殿,道:“人家明明是为他老婆来的,你偏要扯上我,这样有意思吗?”

“怎么就没有意思?”正信啧然道,“他老婆死都死了,甚至尸首异处,都这样了还找她干嘛?当然是来找你这么年轻漂亮可爱又乖的活人儿才合乎情理呀。筑山夫人被家臣暗杀了之后,就连儿子也被正成那个家伙帮着自尽了。正成当时还哭得不行,都下不去手……这样的家庭惨剧你提它干嘛?”

“刚才我明明看见他进来找筑山夫人,”我着恼道,“而且我还看到她露过面了,你还好意思骗我!”

正信冷笑道:“哪有的事?那是你眼花了,想是认错人来着。姐,我留意到你时常走神,有时太恍惚,也会弄迷糊。我没看见筑山殿死而翻生,他也不为别人而来。我就只陪他来找你,不料主公竟然为你遭到敌人偷袭了,幸好我跟踪毒林尼发现秘道,就趁乱把你抢先带离那屋里,正成他们只关心主公安危,又面临着敬灭一伙神秘高手或仍在左近暗中伺伏的威胁,才没留神被我浑水摸鱼……”

我听着只是将信将疑,噘嘴道:“可是我刚才看到一个女人真的很像筑山殿啊!你趁乱摸进屋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正信在黑暗中摇头道:“我只顾找你去了,没留意还有别的女人在那儿。就算真有,那也不是筑山夫人,她的死是铁板钉钉之事,各方面已验过尸首,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复活。你以为清洲城那些人好瞒骗啊?”

他背后一人冷笑道:“筑山夫人已死,那我是谁?”

正信闻声一怔,随即只见有个披发高鬟的人影从漆黑中走近他眼前,白面映瞳,目光幽冽。正信脸色登时变了,惊呆在那里。

我心头怦怦而跳,几乎撞出胸口。先前在那间屋里见过她的样子,却在黑暗之中更加显得艳绝凄厉。

便在正信和我一起愣住的时候,一只伤痕斑驳之手从那披发高鬟的人影之畔悄探而出,将我揪了过去。正信变色道:“毒……毒林尼,你要干什么?”

我没看清是谁揪着我从正信身旁移离,但听耳后一语冷冰冰的道:“东海的姑娘,当然跟我们回东海。正信,你再跟来,我就杀了你!”

我闻言方始省起:“正信老婆也在这儿。”毒林尼的身法显然比她丈夫快很多,刚才还看到正信在我眼前,转眼就望不见他了。

我咋舌之余,想起一节不解,难抑纳闷道:“你不是江城那边出来的吗,怎么会把自己当成东海人了?是嫁猫随猫的意思吗?”

“什么嫁猫随猫,我家本来就是东海人,早年被泷川忽悠去江城那边合伙做生意来着。”毒林尼拉着我边走边,“后来被泷川坑了,偷去了家传秘笈还不罢休,竟要趁战乱灭我家满门来着。幸好我十三岁那年,有一帮神秘人从江城把我带走了……”

我忍不住好笑,忽问:“如果我告诉你,其中一个眼圈黑的神秘人是你后来丢掉的儿子,你听了会不会晕倒?”

毒林尼冷哼道:“对,其中一个还是你,对吧?”我不由愕然道:“咦,你怎么知道?当时我画了几撇胡子在嘴上了啊……”

毒林尼冷笑道:“我师弟许多年来每次犯迷惘症的时候都会这些疯傻痴狂的话,你和他在那间竹棚里还没呆半,就着他道儿了是吧?都怪我师兄不好,逼他去练什么‘移形换影’、‘星移斗转’之类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玩艺,把他搞成这么疯魔,夜里总是梦话自称几十年前的河越总大将……”

我听着纳闷道:“你师兄是谁呀?”

“就是他,”毒林尼提脚踢开旁壁,我眼前灯影一亮,不意回到了先前和有乐逃出的那间禅房。墙上“慈悲”二字仍然血迹斑斑,笠却已不在屋内,只留下折断碎散的椅子,和一个垂头颓坐墙角的翻白眼之人。我见状不安道:“你师兄是他?可是梅雪居士很不对路啊。”

“他一直都这样怪怪的,半夜还老想着爬我床上来刮我毛发,从就这么老不正经!”毒林尼上前掴梅雪居士一巴掌,见没打醒,仍然在翻着白眼抽搐不停。毒林尼不由纳闷道:“都怪敬灭师叔不好,从给他看太多明宫大内带出来的古怪秘籍了,搞到他师兄弟都很不正常。”

我听得惊愕道:“敬灭是你师叔?”毒林尼伸脚碾踩她师兄裤胯,足尖用力揉搓了好几番,见还不醒,啧然道:“可惜我师傅鬼夜姬没在这儿,不然一弄他就跳起来了。这下可好,怎么弄醒?当年她师妹云裳使针的手段何等高明,可惜我总是学不会,否则便可拿针来戳到他醒……”

我脑中闪过一个总是幽幽而视的白面女子身影,脊为之寒,咋起嘴惊问:“鬼夜姬是你师傅?”

毒林尼提足踹她师兄裆下,啪啪有声,见仍没醒转,不禁蹙眉道:“那是她年轻时的名儿,后来人们都唤她鬼夜婆婆,由于修练鬼眼秘术,不意唤出了诡瞳的异禀,据从那以后,总有个眼睛可怕的婴儿跟她老人家一起出没。不过已经好多年没见到我师傅了,不知她老人家现下的眼神还是不是很厉害?”

我越听越觉不安,问道:“你有没见过那个眼睛可怕的婴儿?”毒林尼抬起食中二根手指,伸去叉眼,见梅雪居士仍无丝毫醒转的迹象,不由懊恼道:“谁见过那种东西?我估计那都是师兄弟他们胡来吓唬饶,不过我师伯从前曾,体质很差、命数暗弱之人也会很容易见到那些东西……”

我想起有乐,不禁转头望了望屋外,纳闷道:“谁是你师伯啊?”

毒林尼啪啪啪啪掴梅雪居士耳光,见仍无反应,终于气沮,转身到一旁坐下歇会儿,眼光瞅来我身上,端详道:“就是你家的老尼姑,寿桂尼。她老人家一直念念不忘你,临终之时也还念叨着,是以我要接你回东海,了却她老人家的遗愿。”

能回东海,我当然高兴。可是又想到正信之言,不安道:“然而听你老公,东海那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毒林尼冷哼道:“别跟我提那个老衰货!在他心目中,下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只有哄骗你去他主子身边,才趁他心意!正信这混蛋是生的奴才来着,你别相信这种人。他是一心要献你给他主子当玩物,好讨他主子欢心,让他有机会往上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个从还没黑就跟踪纠缠我的黑眼圈老家伙!他到底想干嘛?”

我忍不住抿嘴道:“他觉得你是他妈妈。”毒林尼蹙眉道:“那混蛋起码有五十岁,我哪有他这种儿子?我儿一直在家,就算曾经丢过一个,那也是出家。人家现在都混到高僧的地位了,听人唤海大师,当娘的都不好意思去相认了。”

我想起刚才见到之人,不由东张西望,问道:“她呢?”毒林尼冷哼道:“他?我甩掉他了,要不是看在他跟你混,早灭了那厮!”

我闻言一怔,忙:“不要灭他。他还是很好玩的,而且真的很可怜,从就被他妈妈丢去高野山当和尚,扫地,后来逃出寺去四处找妈妈。身世这么凄楚,连正信知道后都哭了……”

正着,只见火焰窜上了屋顶,四下里焦烟越来越浓。我不由咳将起来,并且被呛出了眼泪。烟焰中有个身影边咳边摸索着走近,其身后似也有一道暗门关闭。不等我看清是谁,那人摸近梅雪居士之旁,唤了两声不见醒转,又伸手去他身上乱摸。我觉得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就问:“是要找那个绿色的药盒吗?”

那的身影在焦烟中边咳边:“火烧过来了,须要赶快把他弄醒。药盒呢?”我从身上掏出来,递了给他。那身影显得惊喜的道:“原来在你这里,我找了半没见着。”我徒门边,问道:“吃了药是不是立马要醒转呢?”

那身影拽着梅雪居士身体,边拉扯边:“也不一定。你快过来帮我拉他出去,免得烧死之前先被烟熏死。”籍借屋外跳闪的火光,只见这孩儿腰以上的打扮像女童,腰以下却又像男孩儿装束,这实在使人瞅着困惑。我徒门边本来是预备要溜的,但看那孩儿拉不动梅雪居士,还开口叫我帮忙,就不好意思弃之不顾了。

我帮着那孩子使劲拽梅雪居士到屋外,拉去庭阶下,推到水池边才停歇。两相对觑,觉得彼此脸上都黑了。我正要掬些清水洗去脸上烟熏之污,不意那孩突然从背后推我掉进水里。

虽然水池不深,只养些鱼儿、漂些浮萍,但我没留神一头倒栽进去,料想样子也好狼狈。我挣扎着爬起,心中感到懊恼,抬起眼时,却见一个庞然大物之影在跳闪的火光照耀之下映现墙壁,我吃一惊,忙又伏低身子,从水里湿蒙蒙地望去,见那孩儿不慌不忙,转身抱起一只从花圃里窜出来的花猫,手指还摆弄着猫儿头颈上缠戴着的人形树枝冠儿,在墙影下咯咯而笑。不时举高给我看,墙上又现出吓饶庞然大物之影。

我看得愣眼,见那孩儿抱在怀里只是个憨态可掬的猫儿,才感心头惊意稍减,随即又觉纳闷儿:“怎么又没瞧见毒林尼踪影了?”见我要趟水上岸,那孩儿抱猫道:“他们要来捉你了,还不赶快逃走?先别上来,你在水里不怕火烧,沿着这个弯弯曲曲的池塘一路走下去,就可以走出寺院墙外了。”

我问:“那你呢?”那孩儿抱猫走进花草丛间,道:“我和猫神还要多玩一会儿,你快走罢,那个叫有乐的傻瓜应该已经到那边等你了,先前我在前门那儿遇见他晕头晕脑地摸黑乱转,就要他先去等着。”

着话儿,随即走入草丛连影儿也看不见了。我惑然四觑,眼前火光处处,整片寺院就要湮没在烟焰之中,隐约只听有杂乱慌促的人声渐近,并没看见毒林尼或正信他们的踪影出现。梅雪居士的身躯动弹了几下,由于担心他一醒转又不放过我,就趁他还在那儿抽搐,我连忙转身依那孩儿指点的方向涉水走去。

正行之间,忽见前边一片着火的曲廊下有两三个人影快步经过。后边还跟着一个葵衫男子的身影,似是在追前边那两三人,口中不时叫唤:“等一等!你是谁?为何那么像她?”我伏低身子,从池边花草间隙瞧见前边那个披发高鬟之人在火光中回望,却不留片言只语,只冷冷转觑一眼就飘然走进了火光烟焰之间。

我心头又暗自怦跳,觉并没有看错:“她真的很像筑山殿!”那葵衫男子似亦有着同感,眼见那披发高鬟之影逸然湮入烟焰之中,再不回头,他心犹不甘,口中叫喊:“筑山……”一跺脚,竟也要追入大火中去。

见他如此,我不禁吃了一惊,正苦恼要不要出去拦住他飞蛾扑火般的奔进火海,手腕忽紧,随即嘴巴也被一只冷冰冰之手从肩后伸来掩住。就在我被拉进黑暗中的时候,只见数正等三河众士追上来,七手八脚拽住那葵衫男子,拖离火光熊熊逼近之地。

我耳后有个桀然低哂之声不无懊恼的悄笑道:“他也是命大,这样都没给引去火里烧死!”我听出笠的声音,心中一惊:“糟,落他手里了!”

就这样,一路被他挟持,摸黑出到了后院之外,沿着池子尽头的弯曲溪流直入山林郑眼见左近无人,笠之手才从我嘴上稍移。我立即惊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还没想好,”笠拽着我蹈水而行,走进浓浓山雾里,头没转的。“但也不需要想。这就随我前去清洲城,是死是活,看信忠公子怎么发落。”

这个前景听着让我心中惊慌,既落入他手,却怎样都挣扎不脱。

朦朦亮的时候,我才看清他一只手被烧得血肉模糊,还拉着我的腕,沾到了不少浆汁在臂上。笠见我不禁蹙起眉头,他又露出那种似乎很享受的神情,低笑道:“原来那个地方是敬灭一伙盘踞的隐密所在,却被我一把火全烧。就算点火之时烧着手,想想也值得。”

我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道:“烧人寺院有什么好高心呀?”笠把垂出来的眼球儿又塞回眶内,捂着眼:“敬灭一伙跟你们甲州大膳大夫家早就勾搭了许多年,还把明朝的火器偷运来给你们家那些山里头穷猴子装备军队,换取他们得以在你们甲州一带做了不少窝巢穴。听他们从前曾跟氏康家勾搭,在东海一带也收了不少和尚尼姑们当传人,靠着出众的织绣和医药之术在各地民间也有广结善缘之。信忠公子一直想剿灭这帮阉贼男女,苦于无从着手,不料今儿被我误打误撞先搞掉一个窝,还顺便擒你到手,立下这个功劳不,足以赏座寺院给我做做住持了。”

我被拉着不由自主往前走,难免郁闷的道:“去寺院做住持有什么好高心?”笠玩着又垂出眶外的眼珠子,自顾憧憬道:“时逢乱世,当下四处都是城寨,不过最好的城寨其实应该是寺庙,‘一向宗’到处闹事,给我们主公添了那么多乱子,这提醒了我只要经营得法,寺庙也能出诸侯。你看本愿寺显如他们,就是这样玩寺庙玩成称霸一方的豪强。”

我被拽着离开溪水往岸边走,脚磕着溪石痛楚,不禁懊恼道:“我值得他们赏你一座寺庙去当山大王吗?”笠摇晃着垂在眶外的眼球儿:“你本身当然不值,不过你肚里怀的孩儿我看应该差不多,再加上我遏了敬灭一处巢穴,料想信忠公子会高兴。”

我蹙眉道:“信忠要我肚里怀的孩子干什么用?”笠玩着眼球儿:“如果是我做主呢,就把你肚里怀的孩子挖出来踩到稀烂,方解我对你们家的心头之恨。不过信忠公子未必这样想,他会不会拿出来泡酒我不知道,只不过你想呵,你们家的种快死尽了,倘若你肚子里怀的胎儿算是最后剩余的血脉,以梅雪那老混蛋所谓‘物以稀为贵’的法,不论死活都很有用处。”

我暗觉前途不妙,便在心下一路寻思逃脱之法。眼见前边雾林之畔,隐约似有个瘦的人影蜷缩在树下若睡若死,我心念一动,问道:“假如我赏你一个寺庙,你可不可以不把我带去清洲献给信忠?”

笠冷笑道:“虽你丈夫生前曾获大膳大夫委以管理他治下之地宗社寺院诸事,不过他们全都已完蛋了,如今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家都没了,哪来的寺庙可赏?”我望着前边那个蜷缩之影,心生计策道:“假如偏偏能赏你一座够大的古庙在关东的某个兵家必争之地呢,要还是不要?”

笠怎知我在打何样主意,看我得煞有介事,就玩着眼珠儿琢磨道:“关东历来是个争霸之地,既然要玩寺庙玩成称霸一方的豪强,越是兵家必争之地越好玩。越古老的寺庙暗藏的好东西越多,机关秘道想必也会不少。不过你哪有?”

我瞥他一眼,矜然道:“你以为呀?”随即心下暗忖:“假如前边那个蜷身装死的家伙真的还行,或许可以要他带笠穿越去更早些年代比如古时候的河越城,然后把他丢在古庙那里,我们再穿越回来。”

看着我的举动,笠惕觑道:“你要去跟谁话?”我指了指树下那个蜷卧之影,道:“那个是庙祝,我去叫他带你走一趟啊。再问一次,你可要拿定主意哦,古庙要不要,在河越城?”

笠突然眼望别处,冷笑道:“不如还是先随我去清洲城,看看信忠公子要赏我什么。”我随他目光望见道边有三个人牵着马走来,看不出服色是不是三河的人。心中刚觉不好,笠已拉着我朝那些有坐骑的人走去。

溪水映出两个光头和尚的模样,前边是个捂着一只眼睛的破衣僧,后边不由自主被拉手而行的是我。没等我以水为镜,瞅清我当下的样子如何,三个牵马的人已近在眼前。我猜到笠大概是要抢马来骑,有意先提醒他们,就了句:“穿得这么破的和尚,还要骑马这么招摇,会不会一路引人怀疑?”

笠握住我腕的手指一紧,低哂道:“不过你穿的比我干净,应该有坐骑才对路。何况路途尚远,你肯定走不动。”我被捏得手腕生痛,正蹙眉忍受,牵马的人闻声望来,见状似皆不免起疑,手按兵刃,一个红褐衫的少年瞧着笠尤其可疑的模样,喝问:“哪来的净土宗和尚,见到三河家臣如何不先退去道边行礼,反迎上前来意欲何为?”

我闻言一怔,心中始省:“咦,梅雪居士给我们穿的是净土宗的僧衣吗?却被这么年轻的三河家臣认出来不对路之处了……”笠迳直近前打个问讯:“簇只有净土真宗,不是净土宗来着。”作势提手含胸行僧礼,突然伸去拔出那红褐衫的少年腰间别着的短刀,只一晃袖,刀已旁搠,往另一名按剑而觑的汉子胸腹插了一下又迅即拔出,飕一声投向那红褐衫的少年背后另一名牵骑之人,我刚瞧见那人颈侧插刀倒下,只见笠随手绰过胸腹中刀的汉子手里坠落的剑,向那红褐衫的少年劈胸急刺。

我忍不住急唤一声:“心!”同时翻转手腕,使出链缠之法,冷不防箍住笠那只血肉模糊之手,勒紧之下,令他猝然吃痛转觑。劈向那红褐衫少年的一剑去势稍挫,那少年拔刀急挡,便趁两刃交磕,后跃开去。笠本要照头追斫一剑,另一只手却先遭我以腕链套住,箍着他伤处,原先的火烧之痛又更灼烈难当,他一时顾不上追斫那少年,只把长剑投去,腾出手来,扼住我喉脖,猛然将我掐倒在地。

那红褐衫少年挥刀挡向迎面飞掷之剑,不料来势迅剧,猛地磕开了他手握之刀,却也偏了去势,只扎穿他肩膀,撞势犹急,把那少年带跌,骨辘辘滚下道边草坡。先前胸腹中刀的汉子见状惊叫一声:“井伊大人……”随即忍痛拔出腰间短刀,嘶声道:“我是直虎家臣退助,你杀我们少主,跟你拼了!”笠头都没转,探手往他喉头只一击,随着喉骨咔嚓一声碎裂,那汉子倒毙脚下。

笠见马匹要惊跑开去,急忙揪我起来,顾不上挣脱链缠之苦,转身抓住一匹坐骑的缰绳,抱我同骑。原本他还要多拉一匹马,不料那红褐衫少年的坐骑先跑开了,另一匹马也跟着开溜,他见又有人影往这边奔来,自感伤痛加剧,此时纠缠不起,就不再迟耽,打马急走。

前边又有数人闻声来察看动静,见他抢夺坐骑欲逃,纷来追阻。笠策马冲撞,一路不停地飞奔,没跑多远,背后箭声嗖嗖,我听到他闷哼一声,肩背接连震撼几下,似是中箭了。笠剩下那只眼仍然目光狠厉,在我耳后低哂道:“就因为你搞三搞四,害我被‘三河众’追得这么狼狈!”

我心中懊恼,呶嘴道:“你逃得这么惶急,连庙祝也不带着跟来,那古庙是没戏了哦!别又跟我要……”

不知奔逃了多久,终于没再听到背后还有追击的动静,笠啪的坠落坐骑,我甩手收链不及,也给拽着摔下来了,跌在他身上,压折他肩后所插的箭杆子,其中有一根箭还贯透其肩窝。笠似已痛晕过去,没有动静了。

我起身活动手脚,:“这不就得了?”侧头去瞅了瞅笠趴地昏卧不起的模样,趁那匹马没跑开,我忙拉住缰绳,往四下里看了看,觉似置身荒山野林里,不时传来野犬逡巡的动静。

我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牵马从笠身边离开没多远,耳听得身后传来群犬吠叫,我一惊转觑,只见树丛里簌簌晃闪犬影奔突穿窜,刚从笠身边走开,那些野狗就朝他逼近。这使我心头犹豫起来:“怎么办?我扔下他在这里,势必免不了要给野狗围上去吃掉了。”

我捡了根粗些的树枝当棍子拿在手上朝树丛里环伺的野狗挥动几下,见它们仍转悠不去,忍不住就牵马往回走,返到笠身边,侧头瞅着他,心下着实犹豫:“我一走开,他死定了。可这是我的仇人哪!”

笠睁开眼睛,见我坐在他不远处树下,我捡些树枝生起了三堆火,其间以燃烧的树枝相连,将他和我围在里头,盼能隔开那群野狗或者狼,总之我分不清,只觉当下性命正受它们威胁。预先捡了些石头放身边,一见有靠近,不时扔去驱打。

笠挣身欲起之时,才发觉已被我从左近寻来野藤绑住了手脚,料想凭他眼下受赡虚弱,一时急挣不开。他身上伤处亦已被我搞定,就连那只眼窝也包扎上了。我正忙着将先前从那屋里拣取的一些好使的药物收藏妥贴,笠在那儿惕目转觑道:“要黑了,这儿有很多野兽等着进食,你怎么不乘机逃走?”

我不想搭理他,收好了药物之后,就走来搀扶他起身,去那匹马旁,道:“我扶你上马。你可别折腾啊,等下摔落坐骑就喂狗了。”

好不容易弄他上马,我才爬到鞍上去坐好,抢在篝火要熄灭之前,赶快策骑飞奔。那群野狗在后边追了一会儿,没追上就不甘心地吠遍半座山,引起更多狗吠,前前后后响成一片。

非但我听着脸色苍白,就连笠也犹有余惊的道:“幸好你动作利落之极,抢在黑之前能逃就逃多远,我可不想被狗吃。连年战乱野狗多,没人去喂它们,吃惯了死尸吃活人。”我本不想理他,却又不识山路怎么走,怕撞进深山遇上更多野狗围追,就问一句:“往哪边走有村庄市镇?”

笠一边指点方向,我一边策马摸黑前校总算熬到亮时候,狗声渐稀。不知奔驰了多久,我正昏昏欲睡,听见笠桀然低笑道:“大膳大夫一生精于算计,坑人无数,门下无一省油的灯,他家有你这个如触纯的女人,也真是奇葩至极。”

经过连夜折腾,毕竟辛苦。恰是清晨爽朗,我睡意正好,在鞍上摇摇晃晃地问了句:“什么啊?”笠搂住我身子,在耳边放肆的笑道:“你让我指路,我就一路指引你来清洲方向了,不过看你这么好玩,真不舍得这就把你交出去。”

我觉得他的手越来越放肆,猝然惊醒,见他不知如何已自解缚,搂着我正在鞍上轻薄恣笑:“不如我们先去找个静养之处休息几,等你伺候我伤好了之后,再去听凭信忠公子发落。”

我急挣不脱,惊慌道:“你放手!”笠搂身愈紧,哪里肯放,兀自舔着我耳朵调笑道:“昨你舍不得我,今儿我也舍不得你,看来咱俩是生的一对,你不把我交给野狗,我也不知该不该把你交出去……”

我不由懊恼道:“哎呀,我成为警世故事里的东郭先生了……”正感困窘到不行,忽听啪一声敲响,笠青秃秃的脑袋被敲打了一记,他吃痛转觑,背后有人坐在马上呵斥道:“你们这些‘一向宗’的狗男女,口念‘阿弥陀佛’,光化日之下竟敢公然在马路上玩什么‘马震’,这么旁若无饶无耻狎戏,真当下没人管了吗?”

训斥着,又敲笠的头一下,这次更响,就跟敲瓜那样“笃”一下,听起来就着实生痛。笠惊恼交加道:“谁敲的?再敲就干了你!”这一来,顿时有许多手把他揪落坐骑,不由分,拽翻于地。我也被按在一旁,只听耳边纷声喝叫道:“狗男女,敢对关东管领大人无礼!拉下去,割掉鼻耳手脚,还有舌头,也别留下……”

我正感纳闷:“怎么半路又冒出来个‘关东管领’?”随即听到要割这割那,不禁大惊失色。但听笠在耳边疾声道:“我要揍人了,你赶快跑!”我闻言一怔,转面见他挨揍之际,突然身旁数人一齐跌飞,笠出手奇急,霎间连按住我的那几人也被掼翻甚远。

马鞍上那个敲头之人兀自在:“堂堂正正的上京之路,光白日,狗男女们公然这样不堪入目也没人管,光秀那个近畿管领是怎么当的?却要我这个关东管领来替他管……”随即只见眼前人影乱飞,此起彼落,他不由一怔,听见好些人叫喊:“狗男女跑了!”混乱中又有几人慌呼:“那秃驴厉害得很,快保护泷川大人!”

我边跑边转望,只见那骑着马的干瘦老者手持敲头之槌,蹙眉冷哼一声:“我要你们保护?”

笠晃身穿闪之间,又抡翻数人,转头见我边跑边望过来,他居然觉得我不舍得就此抛下他,就朝我道:“你先跑,等下我自会追上你。”我听了急忙跑得更快,心道:“我既不想被他们追上,更不想被你追上。”

身后数名条纹衫汉子乱发一声叫:“哪里逃?”四下掩近,追赶上来。眼看要被捉住,我正慌不择路,忽见前边络绎走来一行僧袍飘飘之影,穿出尘雾翩跹而至,口中齐声唱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见没处可避,就硬起头皮奔进了僧袈翩飘的行粒那伙条纹衫汉子追来,刚好撞上这一行扬袂而至的僧影,眼见被挡着去路,有个汉子不知好坏,伸出手往走过跟前的僧侣肩头推搡道:“哪来这么多和尚,让路吧你!”话声未落,身体倏然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跌飞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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