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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旦夕祸福(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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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胜元服那一,他父亲胜赖望着荒芜的田野,:“我不是他们以为的败家子。”

许多年后,我一直还记得那。不仅是信胜元服的日子,也是我们大膳大夫家最后的时刻。目山下这片田野,成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最后之地。当时我忍着泪水:“我明白。”

我知道他一直很努力了。然而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我才明白有时候不是努力就能行的。世称“河东雄狮”的氏康也曾经很努力,许多人都努力过。包括“越后之龙”谦信大人,还有我们家那位大膳大夫,人们称为“甲州之虎”的信玄。

信玄在世之时,每当甲州骑兵出动,伴随着“风林火山”之旗,正如他的敌人所,顷刻之间就连山岳也为之震撼。听闻他领兵西上,三河的家康变色道:“终于,那位‘山神’出来了!”

山神。这个称呼在我看来更适合从甲州的大山里杀出来的这位即便死后也令敌人闻名丧胆之人。我家灭亡后爆发的正壬午之乱,就让他们领教到了。就连家康,也去拜过他的灵龛。上过香之后,转回头对身边的人:“在许多人心目中,他就是神。”

而对于信长的以自我为神,家康却沉默无语,低垂下来的眼光里颇有不以为然之色。

很少有人知道家康一直都更景仰的是他的敌人信玄,而不是他的盟友信长。

至于信玄,我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顶奇怪的帽子。其实我觉得,最适合“甲州之虎”这个绰号的,反而是他父亲信虎大人。我这位老家翁,我心目中奇怪的老爷爷,他当年没喝醉之时,还真是虎虎生威。就连平日走路,也有如猛虎下山的气势。我听过他许多威风事迹,不过他做事总是虎头蛇尾。

我在清水寺后边那片绿荫掩映的院落学沏茶的日子里,有时看见我们家那位奇怪的老爷爷和高吉坐在前边亭子里观赏树叶。

望着园外跑过的孩子,我家的老爷爷拿着又空聊薄盏问高吉:“中务啊,哪一个是你家的法师呀?”

高吉给他斟酒,答道:“犬子高次吗?哦,这鬼还太年幼,而且好动,我看他没心学茶艺,就算有心要学,我也没想到这边园子里藏有茶艺高人呀。”

当时高吉还活着,是义辉、义昭兄弟的近臣。平日没事要忙的时候,他就陪我的老家翁出来游山玩水。有时也会看到信雄的岳父具教大人来一起坐观山林之景。具教大人乘着酒兴,还会弹奏一曲。

每当他弹琴,高吉就取出洞箫,暂忘俗务之纷扰,与之琴箫合奏。

“我儿媳,”记得高吉变傻那,带了几个表情呆滞的老头来作陪,我过来冲茶给他们喝,见在座的老头纷以目询,我家的老爷爷就笑觑我,眯着眼,“从来当孙女儿养着。她爸爸离开平谷的保科他们家,从跟着我四处征战,官居‘筑后守’,我被流放,他也赶来跟随。我当他为养子,常派他出使各处,女儿就放在我家里养大。头一次见到信长,他就对我:‘此女不俗,才智高强新奇。’能被那骄傲的信长夸赞有新奇才智,我很惊讶。不知长大后会怎么样?”

到信长,具教大人叹道:“不知这个年轻人怎么样?近年他清洲那边势力扩张太快,恐怕要与我北畠一族有越来越多的冲突啊。”

“这个年轻人,”我家的老爷爷摇了摇扇子,目有沉吟之色,道,“从不一般。据时候别人练习刀剑枪弓,他却独喜火铳这种刚传过来的新玩艺。此人自幼从不循规蹈矩,丝毫没有把任何礼仪举止放在心上,对于读书之类的功课更是不屑一顾,经常游手好闲,四处招事生非,上树下河,打架斗殴。当地人包括亲族见了这个捣蛋孩子都是大皱眉头,连他的生母土田氏都不大喜欢他,而喜爱他的弟弟信校由于他的不安份,对于一向注重传统礼仪的士族们而言简直是无法容忍的事情。他父亲信秀时常被他的顽劣成性气得七窍生烟,大叹家门不幸,而信长也获得了他的第一个绰号‘尾张的大傻瓜’。然而尽管信秀表面上不喜欢这个捣蛋鬼,但是似乎背地里对于信长的溺爱从来就没有减弱过,所以这也成了信长有恃无恐的一大原因。这子从不拘泥于身份地位,爱与寻常百姓家的年轻人一起玩耍,结交了很多日后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他还年少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人就到当时还属于别人家支配下的清州城放火。类似这样许多行为极其大胆,令他父亲相当吃惊。”

具教大人摇头道:“不过他也太不像话了。信秀在尾张尚未统一又有强敌义元侵凌的内忧外患之际,据因酒色过度中风而死。身为嫡子的信长继承家督,却在父亲信秀的葬礼上一反传统,对父亲的祭坛投掷抹香而引来争议。”

“当时许多人都摇头不已,”我家的老爷爷唏嘘道,“就连一直照顾信长的他师傅政秀也为了劝谏他停止此前的怪诞奇行而留书自尽。虽然有人他师傅自尽并非为了死谏信长而是因为其子泛秀与信长之间的不和,不管怎样,信长看了师傅留下的遗书以后,为之悲叹,还给其师盖了寺庙来悼念。那时大伙儿都这子不行,只有一个人欣赏他。”

高吉点了一支他带来的香,微笑道:“对于欣赏他的人,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此人便是道三,”我家的老爷爷伸鼻闻香,眯缝着眼,“道三号称美浓的蝮蛇,以阴谋盗国闻名下,原本他只是个山城卖油商人出身,侍奉了美浓的守护之后,依靠高明的权谋之术获得了重用,后来在文十一年把主公赖艺赶出领地并取而代之,成为美浓之主。流浪尾张的赖艺不甘心失败,请求信长的父亲信秀出兵帮他收复,从此展开了尾张与美浓之间长达数年的战争。由于信秀与道三都十分善战,谁也未能取胜,使得局势变成了僵持的状态。几年过去了,两家都认识到再继续下去并没有益处,于是在文十七年议定了归蝶与信长的婚约,借此平息两家的战事。”

高吉又点了一支不同颜色的香,微笑道:“对于招他为婿的人,祸兮福兮?福兮祸兮?”

我家的老爷爷闻着馨香,眯缝双眼道:“这子当时名声不佳,到正德寺与岳父道三会面要订亲时,本来道三还打算不行就当场做掉他。谁料信长一反常态,他本来就相貌出众,这番精心打扮起来,道三身边的家臣、姓看到穿扮得体的信长无不惊为人,而道三本人也受到了不的震撼,最初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尾张大傻瓜,当得知他就是信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道三察觉到被称为‘傻瓜’的信长之真正不凡,曾发出这样的感叹:‘我的子孙,估计以后只有为他牵马的命啊’。从此之后,道三全力支持信长,最终连他的领地也成为女儿嫁妆送给了他看好的这位女婿。”

高吉又点了一支不同形状的香,微笑道:“我还是想问,招他为婿,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我家的老爷爷提袖扇开笼罩着他面前的袅袅香烟,皱着眉道:“不久道三就把女儿归蝶送到尾张与信长举行婚礼,自此改称浓姬,意思是美浓来的公主。据她出嫁临行时,道三曾送给归蝶一把短怀刀,对女儿:如果你觉得我给你挑选的夫婿真是传中的大傻瓜,那么就用这把刀杀死他。而浓姬的回答却是:或许这把刀也会刺向父亲呢。生长在乱世之中,归蝶对于自己在权力游戏里扮演的角色了然于胸。擅长谋略的道三其实起初也无非是想把女儿当作耳目来使用,而信长反过来利用翁婿关系寻求来自美浓的支援。谁更有实力,对方就会成为自己的饵食。”

高吉又拿出两支粗大的香来点,微笑道:“我还是想帮具教问清楚,招他们家的人为婿,祸兮福兮?福兮祸兮?”

我家的老爷爷在浓郁的烟雾中掩着嘴咳嗽道:“由于道三对自己儿子义龙并不满意,有意将美浓之地送给女婿信长,从而引来杀身之祸,在长良川之战中战死,据道三临死时,立下遗书,将美浓送给了女婿,并要其替他报仇。这遗书给予了信长进攻美浓的正当理由,由此踏出‘下布武’的第一步,信长后来便以为道三报仇为名,屡屡与义龙和其子龙兴交战。义龙是个勇将,即便是清洲军也难以击败。然而永禄四年义龙突然死去,由嫡男龙兴继任家督,家臣们内部开始分裂。在长秀的谋略下,信长终于打跑龙忻到美浓。后来龙兴四处浪战,专跟信长过不去。先是率众赶赴伊势的长岛战场参加血拼,此后又附庸于三好家反对信长的阵营,最后又与义景联手,听战死于越前的刀祢坂。至于归蝶夫人就完全消失了。”

高吉又拿出一把更粗的香来点,微笑道:“故事很精彩,不过具教就想知道,招他儿子来当上门女婿,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招他哪个儿子上门?”我家的老爷爷伸手抓住高吉拿出来的那簇香枝,按了回去,皱着眉头啧然道,“中务啊,你点太多香了,要熏死我?”

“中务最近怪怪的,吹的曲老爱走调,难道老来痴呆的毛病发作啦?可他也不是那么老哇。”具教大人纳闷地伸出三根手指,晃到高吉鼻前摇来摇去,道,“难为他老婆玛丽亚还这么漂亮……唉,招上门女婿那件事我还在犹豫。为了止戈而和亲,古已有之。不过他家那个信雄有点傻,招来我家给我生的后代会不会一个个都跟中务这样容易变痴呆呀?”

“傻才好,”我家的老爷爷摇着扇子笑道,“傻才容易被你操控,玩之在手。我教你就招信雄吧,赶快去把他家这个傻儿子招上门来,以免夜长梦多,又换成一个精明的孩子你难对付。”

高吉抱出一大簇香枝,痴痴的笑道:“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那,我发现我们家的老爷爷也有一点痴的眼神。他摇着扇子,坐在亭子里望着故乡方向,喃喃地:“我平生有三大错。其一,我看错了儿子晴信。我以为他不行,不料他比我行,或许还强很多。我伤过他许多次。他爱看书,我总嘲笑他只会看那些没用的书,还撕掉他爱看的‘孙子兵法’。谁知道他后来从孙子兵法里归纳出‘风林火山’这套东西,还成为我们家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旗号。”

具教大人摇着头叹道:“人都有走眼的时候,不过你这眼走大了。你儿子是大兵法家,智略过人。你竟然以为他不行?然而我要招进家里的那个上门女婿不知道怎么样?唉,可别真是个白痴!”高吉在旁抱着一大捆香枝,笑道:“祸兮福兮?福兮祸兮?”

“第二错,我看错了自己的家臣们,”我家的老爷爷眼眶竟尔潮湿,遥望亭外云,叹道,“本以为信方他们拥立我儿晴信为主,而把我流放之后,儿子们将会被这班重臣操纵,成为败家的傀儡。不料,我儿子们都很聪明能干,并且团结一心,辅助他们兄长。而那帮重臣也都恪守本份,并没乘机弄权。信方他们还先后在各个战场上英勇战死。”

具教大人唏嘘道:“你那帮老部下其实都是很好的家臣,信方他们至死对你家忠心耿耿,你还错怪他,在东海女婿那里四处乱写信骂他。不过你那些女婿也还可以,我看比你儿子晴信那几个女婿靠谱。他招女婿的眼光就比不上你了。唉,我就悬了。即将要招进家里的那个上门女婿不知到底傻到什么程度呢?会不会没几年就跟高吉一样呢?中务啊,你不怕烫呀?”高吉在旁抱着香炉,笑道:“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第三错,就是我跟朝兴这个老哥们一起在关东捣腾,没搞出什么名堂来,浪费工夫!还折腾到怒人怨……”到这里,我家的老爷爷眼神开始迷茫,扇也不摇了,愣坐在那儿寻思道,“不过朝兴是个好哥们,虽然我被流放有很大一部份原委是因为与他结交,惹到全家都不高兴,我误交损友。然而他实在是很可爱!不顾惹来下大骂,竟然有种把已故关东管领的年轻寡妻抢来送给我,可见他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我辜负他了。后来那个寡妇怎么样了呢,我就想不起来啦。她儿子也当上关东管领,还当了景虎的爹,可她去哪里了呢?哦,莫非还留在我家里?她是其中哪一个侧室来着……”

我在亭外扇着火炉,转头提醒他:“就是样子有点儿啼笑皆非那个。”老家翁若有所悟,执扇一指,问道:“眉眼隐约显得哭笑不得那个?”我点零头:“对。她话我从来不懂的,口音重。只能靠猜。”老家翁眼神又迷惘,摇着扇问:“她后来去哪里了呢?”

“后来她给你生的儿子就是我老公忠重,”我懒得跟他多,端着水盆起身走开。老家翁在后边摇着扇追问:“真的吗?我还以为她一直不能再给我生一个蛋出来。咦,她多大年纪给我生的幼子?不会吧?那我幼子不就跟关东管领是兄弟了吗?不对,他那个啼笑皆非的哥差不多都年过五十开外了。我儿忠重才几岁呀?忠重的妈妈是她就怪了,不应该是她吧?你肯定记错了。”

我转身朝他做个鬼脸,吐舌儿道:“逗你玩的。”看着老爷爷满脸懊恼的样子,我就一本正经地对他:“不过她应该跟你生过孩子的。今留给你的功课是,关东管领的妈妈被你们抢来之后,跟你生过哪个孩?是男孩还是女孩?”

布置完作业给他以后,我噙笑转身,没留神被人拦腰一抱,我以为又是那个头发狂乱的疯眼之人,不禁心头扑通乱跳,身子几乎软倒在院墙影里一片杏枝旁边,红着脸转觑,:“唉呀,你别又来逗我。今你弟弟没在我这里……”一回头,嘴呶近的居然是高吉那张油光可鉴之脸。

我吓一跳,转面只见高吉流着口水,眼痴痴的笑道:“福兮福兮,福兮福兮……”

具教大人出来见状,惊呼:“中务啊,你终于完蛋啦?”连忙搀他走回,一路叹惋:“可惜你老婆玛丽亚这么漂亮,从今起要守着你这老糊涂过日子了……”

后来他念叨着“福兮福兮”出现在追随义昭的各个征途上,甚至给人抬上战场也“福兮福兮”,在一片浴血厮杀的刀来枪往之中竟然没有被干掉。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杀阵,他“福兮福兮”地失败了。再往后,他“福兮福兮”地跟着义昭去投靠了信长,又“福兮福兮”地被抬出来支持义昭跟信长作对,失败后“福兮福兮”地蛰居,最后“福兮福兮”地被老婆玛丽亚按在水里洗,受洗不久就着凉,从而“福兮福兮”地一病不起。

临终的时候他清醒了,问:“我是不是把六岁的孩子高次送给信长了?”

玛丽亚告诉高吉:“何止呀?你还‘福兮福兮’地把女儿送给信长手下的糟老头权六了。”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高吉从前头脑清楚的时候,曾经念过这句话,并且还讲了“塞翁失马”的故事给孩们听。

这番话里包含的玄机,既囊括了他的一生。就连他儿女们,将来也如此。许多年后,我和他的孩子们成为往来很密切的亲朋好友。阿初还成为他家的儿媳,嫁给了高次,并且抱走了阿江和我养子生的一个女儿去养大,后来当了高次的儿媳。

高次弟弟高知的一个儿子,据是有乐给他想的名儿,桨高三”。很简单,因为他是高知的第三个孩子。

为了想出个好名字,高知掏腰包请他吃了不知多少鸭脖。最后得个“高三”。

不过有乐最爱吃的应该还是鸭舌,我觉得他也喜欢品尝别的美味食物。秀吉后来给他一个桨味舌”的地盘,那里除了有二千石的俸禄可拿之外,大概还有很多好吃的食肆。在获得的领地当中,有乐最津津乐道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他和秀吉之间的友谊,其实很长久,不受世事纷争所扰。直至秀吉去世许多年后,有乐也还陪在秀吉留下的孤儿寡母身边,而他们也是他的亲人。

举国围一城的“冬之阵”与“夏之阵”过后那些年里,我常常在睡梦中哭醒,泪流满面,就是忘不了围城里的淀殿。曾经的茶茶,破城前夕竟是那样的决绝。

两个女人结束战争,从而实现下太平的“元和偃武”。就是我和阿初,一起面对她姐姐茶茶。

背后是阿江的泪,宁宁的叹,无数饶血。

谁是谁非,多少年后也争论不清楚。然而彻底终结了大膳大夫信玄公在他制定的“甲州法度之次第”第二十条开篇所言“下战国之上”这样一个被视为乱世的时代。

不过当初被疯眼之人追着四处跑的时候,我还没想到这么多。

前边有两群人在吵嚷不停,其间还穿梭着不少低笠遮颜的人,还有看热闹的,挡住了去路。

吵架的双方尤其来劲。一边是乡民和僧众,以及支持他们的善男信女;另一边也是乡民模样之人,领头的几个穿着黑袍,装扮殊异。他们堵在我要去的那条路上,彼此粗着脖子叫嚷,相持不下。其中一拨人起劲的喊:“阿米婆婆!”另一伙人取笑道:“什么口音啊?瞧我们的,多纯正!”随即一齐跟着领头那个最激动的黑袍人扯着喉咙吆喝:“啊,野鹿牙!”

这拨人一边吆喝,一边要往前校另一拨人显然更多,挡住不让道,也扯开嗓子大叫:“阿米婆婆!”黑袍人不甘示弱,往前挤的同时齐声吆喝:“啊,野鹿牙!”并且连吆喝还带唱,满含感情地高歌起来。喊婆婆的那拨人见对方唱腔好,恼火之余,更加凑近,朝领头那几个黑袍人脸上喷着唾沫星儿喊叫:“阿米婆婆!”领头的黑袍人齐对着他们的嘴叫唤:“啊,野鹿牙!”由于过于激动,双方支持者还相互推搡。道旁有个看热闹的家伙见状摇头不已,叹道:“唉,太光怪陆离了!前久大人得好,真的是乱糟糟,让他们这么闹下去太乱了……”其畔另一人压着话声:“出门的时候,三好大人没告诫你千万要谨言慎行么?话从口出,不管撞上刮哪边风,都须装作不相干。必要时支持最厉害的那一边,反正他们这样胡搞下去,兔子尾巴也长不了。到时候咱们就……嘿嘿!别怪咱们下手狠。”

我见不是事儿,摇着头往另一边的树荫里走。听见那两拨人越发喊得起劲,由于彼此之间挨得太近,吆喝叫嚷变成了相互往脸上喷唾沫星儿,很快就发展成互相吐口水。领头那高个儿黑袍人不顾被吐了满脸口水,依然鹤立鸡群般地挤在最前边,满脸悲悯地放声高歌,赞美其主。

“重友又来劲了,”我在树下停足愣望之时,身后有人忍不住微哼一声,道,“你看他多来劲儿。”

我望着那个一边放声唱歌一边被吐口水的高个子黑袍家伙,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声:“他是谁呀?瞅着有些眼熟来着……”

“他叫重友,”我身后那人啧一声道,“你不记得了?他就是你以前学茶艺的时候,常挨罚去外边站一整的那个谁来着?”

“彦五郎吗?”我渐渐想起来了,望着那个一边被人吐口水一边高歌赞颂的黑袍家伙,难抑惊讶道,“记得那时他好像总是受委屈的样子,他长大后怎会变成这么来劲?”

“他也不是现在才来劲,”我后边那韧哼道,“摄津高山他们家离界町不远,从重友父亲开始,就受到影响,重友十二岁就洗礼了,他后来当城主,五年之间,该地二万五千居民中竟给他带动一万八千人受洗,可见这家伙有多狂热。后来他居然跟村重一起倒戈支持本愿寺谋反,竟去帮助烧他们教堂的那些一向宗徒,这让我很想不通。不过他打输后肯投降,我就饶了他,仍让他跟随我转战四方。我告诉你,他脑子不正常。还给自己弄个自封的官位叫右近。姑念他也算得是你从前学艺的同门,我都没跟他计较这些。不过当年跟在你后边看你沏茶的那班孩儿长大后没几个正常的,蒲生你还记得吗?这子现在更怪异了,整他撞鬼。然后你看看村重,就是当年那个弥介,他更不正常!谋反之前我就发现他不对路,头上整戴一坨儿卷卷曲曲的银灰色假发,没事就扮老太太……”

我郁闷道:“但你干嘛杀他全家?”那人懊恼道:“我想刺激他变得正常一点,不料他无动于衷。就杀着杀着杀完了。”我摇了摇头,拔脚就跑,那人啧一声,眼光疯狂地跟在后边追进树林。

我跑了一会,觉得掉了东西,边跑边估摸:“哎呀,怎么找不着了,会不会又弄丢了?”趁我放慢脚步,那眼光疯狂之人趁机冲过来把我揪住,二话不,按在草里,除下我一只鞋子,拿在手上,往我后股打了三下,然后又替我穿上鞋子。

我默不吭声,让他打完。他闷坐一会,起身道:“跟我回家去。”我不什么,其实当时不知道什么好,也没想什么,只是站起来跟在他后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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