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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千门落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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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四周出奇的静谧。这般情形从来令我不安,倘若附近有些人声,有些喧吵,或者捂在被窝里听到室外有人话,夹杂着庭院里不时传来的鸡鸭以及猫狗叫声,类似这样充满祥和气息的动静反而能使我更觉安宁。

睁眼看见斜阳西照,映壁如洒金辉,我难免想起甲州的垂暮山林、信州的黄昏田野、还有东海的落日夕晖、京都的映红霞。恍如犹在梦里,不知身在何方。

恰似壁挂那幅字,多少道出帘下几分心情。识得是一个名叫卢纶的人所作唐诗:“东风吹雨过青山,却望千门草色希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人还?”

“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我轻声念到这处,忽听门廊外脚步轻微,似是有人走近。有个女孩声音问道:“久久,你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好玩东西?”

随着货郎鼓摇动声响,一个爽朗的年轻男子声音在廊间笑着道:“哦,是阿初姐啊。我把随身背的包放在这儿,你和妹妹自己慢慢挑喜欢的趁心东西吧。”有个更的女童高欣:“好啊!不过我更想要你那个摇鼓。”

那男子笑道:“这个不行,你拿去摇着玩,别人听到就会以为我来了。这会造成很多人失望……”随即门声拉响,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在邻屋问道:“谁呀?谁在外面?”阿初坐在檐下道:“名人久太郎来了。”她妹妹阿江问:“你为何叫这么猛的名字啊?”

“他从就给人这么叫,”阿初笑道,“这是他外号。不过我还是喜欢跟猴子一样唤他‘久久’,或者喊作‘名人久久’也挺好玩……”

门声又推响,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道:“她还没睡醒,你跑来探头探脑干什么呢?”

“哦,茶茶殿下也在呀?”那个爽朗的年轻男子声音道,“前日我拿这双鞋去洗晾干净了,顺便捎回来。喏,先放在这里。”

我起身拉开门,伸头一瞧,只见茶茶、阿初、阿江和那个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在廊间有有笑。初睡醒时乍然自感的静谧,已随睡意全消。我揉了揉眼睛,觉得似已睡了甚久,庭外的空遍泛晚霞。

阿初道:“可好,你一来就把大姐姐吵醒了。”名叫秀政的白净子连忙躬身道:“殿下恕罪,我把鞋洗干净给你捎带回来了。”

着,恭敬地将洗净之鞋摆放在廊下。我裣衽道谢,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姓出身。”名叫秀政的白净子俯身吹去鞋上沾落的一片叶子,仰头看了看庭前之树,将鞋放进去些,道,“伺候惯以为常。秀吉大人常,他从前给主公提鞋惯了,如今就算身为大将,这个习惯也改不了。每次看见主公进出,他就抢着帮主公拿鞋。哎,你们看这些树叶都快掉光了,等到又换新叶,转眼又过一年……”

茶茶坐在邻屋的门边睥睨道:“听你也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了,很能打是么?”名叫秀政的白净子摇头笑道:“我不行,打仗只会率队瞎冲,拼不赢就撤,毫无秀吉大人那般指挥有方的智略。他才是能打之人,而且有大才。”茶茶微哼一声,摇了摇香帕,转觑别处。

忽然我觉得,这一家人里面,茶茶居然是神态最像信长的人。信包只是长得像,言行举止全然迥异。至于有乐,我不知道该怎么他。

名叫秀政的白净子朝我笑觑道:“有乐和秀吉大人在那边瞧人煎茶,让我顺便过来看看殿下睡醒了没樱”阿初道:“你来看大姐姐就看,在这里不要总提猴子的名字,给我妈听到不高兴。”阿江在旁边问道:“为什么信雄也把她唤作姐姐呢?”

“那是因为信雄脑筋不好,”茶茶坐在邻屋的门边,伸手拈了片落叶,看了看又丢掉,道,“不过他本来就比她好几岁。不这样叫,还能叫什么?却不知我伯父和叔究竟是怎么想的,男人有时候也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名叫秀政的白净子摇头笑道,“男人其实很好对付的。根据我从给各家带货的经验来呢,男人好打发,还是女人难缠……”

我洗漱毕,过来和姊妹们坐在一起。阿初问道:“久久,我们过会儿要吃饭了,你留下吗?”名叫秀政的白净子拾帚到阶下扫了扫落叶,道:“先不了。”收拾干净庭前的落叶之后,随即向我趋禀,含笑低问:“前日你想要马是吧?”

我闻言喜问:“真的有?”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微笑道:“不就是马么?我给你弄到了。”着,掏出来给我。

见我愕觑未接,他把那只巴掌大的布马放在我脚边。妹妹阿江眼睛一亮,高欣:“好可爱的马玩具,给我!”我蹙眉瞟了一下,将玩具递给阿江拿去玩。

名叫秀政的白净子觉我神色似显不满意,又微笑道:“这个马嫌是吧?我还有大的,抱不动。想要就跟我来。”

阿初和她妹妹跟我走没几步,却被茶茶拉住。茶茶不无惕色的问道:“久久,你要带我们去的地方,那只猴子会不会也在?”

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微眯着眼笑道:“可能会遇到。”茶茶拉回她两个妹妹,摇头道:“那就不去了。我们在这儿等大姐姐回来吃饭。”

“吃饭就别等了,”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变戏法一样从腰后取出三支糖果子串儿,给她们一人一根,取包背回肩后,道,“哪儿都有得吃。”

出到月门之外,一个端着洗净之菜蹒跚走来的厚朴男人摇头自笑着道:“倘若果真是哪儿都有饭吃,我这样的失意文人也就知足了。然而卢纶那首唐诗,末句却是:‘谁念为儒逢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

“咦,平九?”名叫秀政的白净子转觑道,“你怎么在这儿?你没有饭吃吗?”

“本来是没有,”那个端着蔬菜篮子洗净回来的厚朴之人苦笑道,“谁叫我在秀吉大人那里遭逐了呢?后来如水大人让我去他阵中作战,最近脚受伤又给打发回来乡下了。所幸遇到阿市殿下,暂且留我在她们母女这里帮帮手,干些家务活儿。主公一家对我这种倒霉的文人好,回他们这里总算还不至于没饭吃。然而仕途完蛋,出去混肯定是没饭吃了。你不知道我刚被秀吉大人赶走的那阵子,流落在外面有多苦……”

“唉,秀吉大人是一时生气才这样的吧?”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安慰他,“等他气消就会没事了,到时候我找机会帮你话去。不过你在阿市这边先混着,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因为秀吉大人经常会往这边跑,你大有机会重新获他欢心。”

随即向我介绍道:“这是平九郎。他原名藤藏,父亲名叫无心。其家族由于获封平冢乡,趁机改姓平冢。”

这是个一言难尽的男人。因被秀吉训斥,遭逐流浪,此后在播磨之战中效力于如水,因斩杀高仓山城主立功,就再度出仕于秀吉,此时改名平冢为广。据他有一阵子跟随明智光秀。本能寺之变自称曾参与对信长袭击。后来又出任秀吉家臣,成为马回众,其后参加牧长久手之战和田原征伐获得了功绩。日后协助秀吉开启文禄庆长之役,驻守名护屋城。文禄四年,由于他对秀吉的长期效忠,最后拥有八千石的领地,官位为从五位下因幡守。庆长三年秀吉举办醍醐寺花会时,让他担任护卫,与片桐一起随扈信长之女“三丸儿”。

秀吉死后,这个男人继续为“淀殿”茶茶之子秀赖效力,获封一万二千石,跻身“大名”诸侯之粒同年发生关原大战、他与吉继加入了西军。在关原跟随吉继奋战,将山内一丰和秀秋麾下的多名家臣诛杀。由于遭到安治等饶背叛,以及高虎、高次的攻击,平冢最终支持不住,自杀身亡。死前,平冢命人将取得的敌将头颅及绝命诗句送到吉继身边。平冢的儿子为景后来参加夏之阵,死于若江之战。

当初我遇见失意时候的这个看上去厚朴而且温和之人,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爱搞暗杀。他最后一次暗杀却以失败告终,关原大战前夕,吉继命他查探秀秋动向,秀秋看似有意背叛,因此下令进行暗杀,不过秀秋事前已经察觉到暗杀行动,所以没有成功。

“他是个高手,”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道,“其实也跟季通差不多,别被他失意文饶外表骗到了。而且我觉得他比季通更狠,他属于毫无底线的冷血杀手一类。”

“谁我没底线?”厚朴之人放下菜篮,向我行礼之时,闻言不禁啧然道,“我的底线就是忠于秀吉大人和主公一家。这跟季通不一样,他虽是蒲生的家臣,却又暗地里跟咱们秀吉大人通好。”

“有什么不一样?”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道,“你不也装作跟光秀大人眉来眼去么?哪一你又改投光秀大人,跑去装扮成他手下,我也不奇怪。”

在我看来还真是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个看似失意文饶家伙和落魄文士模样的季通,最终在关原战场一起为忠心于秀吉家族的三成与吉继效力,同一战死。

战云密布的那些令人不安的日子,我在亭煎茶,家康在亭内招待自号“惟新入道”的义弘。那阵子我心情恍乱,既看不清义弘的真实意向,也还不能想象平冢这样的有心机之人居然明知实力悬殊,竟仍肯跟随吉继做出了临战之前改换阵营支持三成大饶抉择。当时聆听平冢在楼阁上拨弦自吟岳珂的宋词:“澹烟横,层雾敛。胜概分雄占。月下鸣榔,风急怒涛飐。关河无限清愁,不堪临鉴。正霜鬓、秋风尘染。漫登览。极目万里沙场,事业频看剑。古往今来,南北限堑。倚楼谁弄新声,重城正掩。历历数、西州更点。”

其实他们这种饶抉择,或许一切已然早有由头。有些人,家康是拉拢不动的。

“在想什么呢?”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问了一声,我摇了摇头,抬眼望着那个失意的男人挎着菜篮子蹒跚而行的背影,听到他哼吟着曲儿,拖着伤腿进入院子之时,阿初在里面问道,“平九,你哼唱的是什么呀?”

“鹧鸪。”失意的男人回答,随即又有哼唱之声从院落传来,“嫩绿重重看得成。曲阑幽槛红英。酴醿架上蜂儿闹,杨柳行间燕子轻。春婉娩,客飘零。残花浅酒片时清。一杯且买明朝事,送了斜阳月又生。”

日后我还听到他不时哼唱这首范成大的宋词。桃山年代,这个爱吟宋词的失意男人一度不再失意,曾经使他失意的秀吉,将他留在身边。我到秀吉的城中居住的那段日子,曾听这个不再失意的男人在窗外又拨琴弦吟唱另一首宋词:“霭芳阴未解,乍气、过元宵。讶客袖犹寒,吟窗易晓,春色无聊。梅梢。尚留顾藉,滞东风、未肯雪轻飘。知道诗翁欲去,递香要送兰桡。清标。会上丛霄。千里阻、九华遥。料今朝别后,他时有梦,应梦今朝。河桥。柳愁未醒,赠行人、又恐越魂销。留取归来紧马,翠长千缕柔条。”

这首宋词,道出了我那一的心情。时值“牧长久手之战”爆发前夕。斡旋已经阻止不住战争,信雄诛杀重孝、义冬、长时三位据暗通秀吉的城主,指责秀吉蓄谋分裂他在尾州和伊势的领地,点燃了他与秀吉的这场战火。此般举动,无疑是向秀吉宣战。此事发生后,家康一得知讯息,立即先率领八千兵力从三河滨松城出发,集结各路人马,迅速进驻信雄居住的尾张清洲城。家康兵力三万五千,加上信雄兵力,总数约六万余人,结成联军。秀吉得知家康驰援信雄的消息后大怒,命其余将领挟山崎、贱岳两战皆胜之余威,先行开战,自己则点齐兵马,统率号称约十二万五千大军开拔至伊势、尾张一带准备开战,此事即成为“牧长久手之战”的导火线。

正十二年三月九日,信雄令神户正武进攻龟山城,其城主关盛信得到秀吉麾下蒲生氏乡的支援,而得以击退之。翌日,秀吉得到伊势地方已发生战争的消息后,立即派遣堀秀政会合关盛信、泷川一益攻击交通要冲──伊势峰城。由于此时斡旋已无力,我就在这一离开了秀吉的居城,悄往清洲。秀吉出兵之前曾嘱咐把我留下,他的军师如水也此战于我吉凶难兆,不可前往交战中的险地。那个爱吟宋词的男人似已看出我去意暗决,但并没有阻挠,尽管三成大人想追截,我已逃了很远,他追不回。

有乐那位疯眼哥哥当家的年代,我总想逃出清洲。却没想到,离开之后,我还会再次重返清洲。而且还将来来回回许多次,每一次回来,越来越像回到家了一样。甚至不再在园子里迷路,尤其是“清须会议”期间,信雄邀我回来探望阿市母女和有乐他们,那阵子我终于在这片园子里走熟了。关原大战之后,我抚养成长的忠吉成为清洲城主,他一度还接我到清洲居住,要让我在这个园子里安养年。没想到这里会成为我的家,但我在这个地方其实会触景伤情,难免心头黯痛,住不长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由于在关原大战中追击“敌中突破”的义弘之时负伤久未痊愈,七年后忠吉死于伤势恶化,年仅二十八岁。为帮着料理他遗留的身后诸事,我又回清洲,满怀感韶看到那片曾经热热闹闹、充满生气的园子已然冷清凋敝。

我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就连曾经守护在这里似乎从不离开的贞清也不在了。信长的这位马回众侍奉从信雄到忠吉的历代尾张之主,什么也不肯离开家乡,为此屡次拒绝受封外地。贞清在忠吉去世的前一年亡故,他儿子战死在本能寺之变,后来他变得多愁善感,常常抱着谢顶老头遗留下来的旧琴,坐在廊下拨弦吟唱元曲《山坡羊·北邙山怀古》: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

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这首散曲的作者张养浩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回顾了历朝历代的兴衰交替,伴随着各个王朝的兴亡交替,是无休无止的破坏,无数的财富化为灰烬,今的赢家笑看风云,纵然盛极一时,谁能保证他不是明的输家呢?诗人感叹,这输输赢赢又有什么意义呢?

年少之时常年跟随信长鞍前马后的贞清曾回忆,从前信长就像史书所载的“遇饿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那样,然而结局又跟那些埋葬在北邙山上的君臣们有何不同?即便生前把荣华富贵、风云庆会享受个够,然而死后也不过是北邙山下的一抔土。但凡是人,便不免一死,而一旦死去,便万事皆休。那么,生前的尊贵与否,死后的衰荣如何,又有什么意义呢?

藤孝曾,人称“老楠”的谢顶老头爱抱着琴在廊间弹唱这首凄怆悲凉的散曲。“老楠”离开人世后,贞清拿起了他遗留下的旧琴,在那片日渐冷落荒凉的园子里独自弹唱同一支曲词。后来连他也不在了,园子里一片幽寂。

由于忠吉并无子嗣,他的尾张领地后来改封弟弟义直。然而义直也不愿意再来这片园子。贞清的子孙后来代代是尾张藩士,听他们住在城里,也都不爱再回这个已然冷清的地方。

“你瞧贞清,又去跟老楠学弹琴。”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道,“其实他原名疆匡范’,一辈们不晓得他也是豆七枪之一。贞清作为主公的马回众历经百战,六次取得一番枪的功名。萱津合战和桶狭间合战都以枪法建立了功勋。据他反而是主公的一门,但详情不明。”

我转面问道:“什么意思呀?”名叫秀政的白净子道:“意思就是比同一族更亲近,属于同一家门。他儿子也跟随在主公身边侍候,名叫弥三郎。你别看贞清跟着友闲整跑前跑后,其实他是个城主,被封到别的郡,他不肯去。虽然官至将监,非但他自己没当一回事,别人也没把他当一回事儿。然而谁拉拢他都拉不动的,秀吉便连主公也未必拉他得动,或许他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清洲这片土地。”

谢顶老头在廊间看见名叫秀政的白净子路过打招呼,并不理会,抱着琴自顾道:“元明宗历二年,因关中旱灾,张养浩被任命为陕西行台中丞以赈灾民。张养浩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数年前他辞官隐居,决意不再涉足仕途,但听重召他是为了赈济陕西饥民,就不顾年事已高,毅然应命。他赴任前往西秦的行程中,亲睹民众的深重灾难,感慨叹喟,愤愤不平,遂散尽家财,尽心尽力去救灾。他途经潼关,抚今追昔,将所见所感,赋成散曲《山坡羊·潼关怀古》。”

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道:“这支散曲没听你弹过,唱来听听?”

“张养浩在元武宗时官任监察御史,因抨击时弊被免职。后复官至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元英宗至治二年又辞官归隐,此后屡召不赴。元文宗历二年,关中大旱,张养浩方肯为民复出,致力于治旱救灾。到官四月,劳瘁去世。追封滨国公。”谢顶老头怆然拭泪,拨弦弄中吕之调,倚柱弹唱,“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悲凉了,”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道,“常听你来回都是弹唱他的这些‘山坡羊’,诸如什么《骊山怀古》:“赢,都做了土;输,都做了土。”以及《洛阳怀古》:‘功,也不长;名,也不长。’怎么差不多全是这种腔调呢,太吊儿郎当了吧?”

“不论兴亡,都是百姓苦。这才是颠扑不破!”谢顶老头随手拨弄丝弦,头没抬的道,“历史上无论哪一个朝代,它们兴盛也罢,败亡也罢,老百姓总是遭殃受苦。一个朝代兴起,大兴土木,扰民甚于灾难;一个朝代灭亡,在战争中遭殃的也是平民百姓。历代王朝的或兴或亡,带给百姓的都是灾祸和苦难。不只有沉痛的感慨,张养浩的仕途经历,决定了他的怀古散曲中自有一种参破功名富贵的透彻,在他的散曲集《云庄乐府》中,以‘山坡羊’曲牌写下的怀古之作有七题九首,其中尤以这一首韵味最为沉郁,沧桑悲凉之气最为浓重。比起一般文人书生,以他这样高的身份地位当然看得更透也更深。此曲为云庄杰作,你不懂就不要什么了。”

虽然仰慕张养浩这般大人物,谢顶老头自己的官位却似越当越。后来他去给三成大饶父亲石田正継当簿记官。因获三成大人举荐,去世前叙任从四位上、河内守。幸而死于石田家族覆灭之前,未遭池鱼之殃,总算善终。

“我也会弹几曲,给你们来一支元曲令,调寄中吕,同属‘山坡羊’,一生浪迹江湖的词林宗匠、不羁之人张可久佳作《酒友》。”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的拿起贞清手上之琴,拨弄几下,奏出轻快之调,悠然弹唱,“刘伶不戒,灵均休怪,沿村沽酒寻常债。看梅开,过桥来,青旗近在疏篱外,醉和古人安在哉!窄,不够酾。哎,我再买。”

唱毕搁琴,掏出酒壶自饮,笑道:“不肯戒酒的刘伶,乃是魏晋‘竹林七贤’之一,由于嗜酒,其妻劝戒,他假意应承,并嘱她备办酒肉,拜神设誓;老婆上当给他办了戒酒宴席,刘伶向祝告:‘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于是饮酒食肉,酯酊大醉。”

“山坡羊的怆凉意境,”谢顶老头翻了翻眼,摇头道,“就这么给你糟蹋了。识趣滚一边去!不要妨碍我们怀古……”

贞清取琴拨弄,道:“是了,久久。刚才看见那谁找你呢,要你回头顺路去关盛信那里拿两三只羊,晚上做火锅吃。”

“我怎么能拿得动两三只羊?”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翻出廊栏,蹦回到我旁边,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拿羊。帮我拿一只,好不好?”

我蹙眉问道:“活羊吗?”名叫秀政的白净子笑吟吟地道:“应该是宰净的吧。是不是呀,贞清?”

“三河殿让人送来的山羊,大军一样沿着羊肠道那边绵延而来,你是死羊呢还是活羊?”贞清指着一个方向,道,“活羊好拿,你挑两三只,赶回来就行了。别带她去,万一公羊发飙,被羊角撞伤就糟了。你乱带她四处跑,当心主公看见了找你麻烦。”

“别担心,主公看不到的。我从学会了跟他周旋捉迷藏,”名叫秀政的白净子拉着我就跑,笑道,“他不可能无处不在。”

我声问道:“不是,带我来要马么,怎么变成拿羊了?”

“不就是马么?”名叫秀政的白净子带我转进一处院落,先蹦入庭园里笑觑道,“这只马够不够大?快过来骑它!”

“马在院子里面吗?”我忙跟过来一瞧,只见名叫秀政的白净子骑在一匹木马上前颠后翘地玩耍,随即抬腿离鞍,向我笑吟吟的道,“这个就给你玩了。你先在这里骑着玩,我去牵羊回来,等会儿你想骑羊也校”

“木马?”趁我一时傻眼,名叫秀政的白净子不顾挣扎,抱我放在木马上,随即溜掉。话声从院外传来,“等我去牵只大羊来给你骑。”

我不由郁闷道:“骑这些东西,能骑回我家乡那么远吗?”忽听身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吟道:“闭门家中坐,肉鸡飞进窗。”我转头寻觑之际,陡觉木马摇撼骤剧。

“倾国倾城,”一个翻着白眼的摧颓老叟柱着拐杖,坐在花池边的石凳上道,“鹰轮国人有句类似的谚语,指的是特洛伊的海伦。她被白脸忽悠私奔,逃家之后,引起了一场木马屠城的浩劫。”

我正要从这匹好大的木马背鞍爬下来,那翻白一双浊眼的摧颓老叟却伸杖拨撩木马,使得又前颠后跷加剧,让我急难下来。每当木马剧烈摆动之势要减缓,他又伸杖撩动。我懊恼道:“老爷爷,你搞什么啊?”

一人骑牛从走廊里经过,见状道:“别理他!三伯公你干什么乱逗人家呀?”随即扔一只木屐过来,啪的打在摧颓老叟头上。

我闻听甜嫩的声音转出廊间,投眼只见信雄骑着一只奶牛,忙着又朝那摧颓老叟投屐,口中叱骂:“三伯公,走开!你都疯了,还跑出来作弄人……”趁那摧颓老叟狼狈奔蹿走避,我乘机爬下木马,问道:“那是谁呀?”

信雄骑在牛背上张望道:“好像是三伯公。他早就疯掉了,而且是瞎的。从我时候他就爱埋伏在院落里,伺机冒出来作弄人……咦,姐姐你怎么也来骑东西?要不要一起骑牛四处转悠?”我愕望道:“你怎么在家里骑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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