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瓜田李下(1 / 2)
细瞅画像旁边这妇饶形貌神态,殊无丝毫当下常见的名媛或闺秀气息,更不像已生过两三个孩的样子。她一身宽袍大袖,青巾帽,隐约有几分其父高吉当年的风范。腰间所系挂佩,显出京极世家的温玉篆纹。与此相称,举止投足落落大方。颜容分明绝色佳丽,言行却又透出须眉之气。难怪秀吉觉得她别致。
“所谓‘须眉’,”她吸了一口烟,轻启朱唇,吁出一口淡淡烟雾,悠然道,“这个形容之辞自来被男子垄断了。因为女人脸上一般没有办法长出胡须,难得有些眉毛突破般地长出来,自古以来却为了描眉方便,居然把它剃掉了。也有人只剃一半,留一点点在上面。不过你看我,其实不爱剃,然而我眉毛从来淡,只消多往上边搽涂厚些粉膏,就可以掩饰掉我本来的眉毛。至于胡须,其实不只有男人能长胡须,我们女人也是有毛的。不只胳肢窝里有,其它地方也很茂盛,比如头发。有些女人由于毛多,还经常需要刮腿毛。我就属于毛多的人,以前脸上没涂脂抹粉的时候,就像长了胡子,嘴唇上边有时黑黑的。时候我很担心将来会不会变成张飞这种大胡子,在我们家帮忙打理家族生意的毛氏就安慰我,女人不需要担心这方面,她店铺里有很好使的脱毛膏,就算张飞用了她家的脱毛膏也会变秃瓢儿。虽然我用了很多脱毛膏,不过你若仔细看,或许还隐约可辨,其实我嘴唇上是有胡须的,还好我老公权六眼神没那么刁,由于这家伙常年爱看明朝那边流传过来的绣像人书和市肆里风靡的绘本连环画,他视力已经没多好,去年舂米的时候一杵给捣到自己脚,还有一次失手捣到那谁伸来帮他拨扫米碎儿的手背上……”
我看了看她用脚推来榻席边的一摞绘本,不禁讶然道:“咦,‘公仔书’你们这里也有啊?”
她伸足点零其中一本名桨五王大战王彦章”的翻烂之书,笑觑道:“这些东西老早就有了。高次时候也爱收集,我父亲高吉以前最爱看宋代起就流行于市井的风俗杂志,所谓‘杂志’这个辞就是来自那时候,宋朝人早就爱刊印这种杂七杂澳风物杂书来售卖,还很受坊间欢迎。高吉以前和你老家翁信虎大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常看的那种大张东西类似于古时候早就有的‘驿报’和‘邸报’。从前路过驿站暂宿驿馆里边歇脚打尖的人们在等待往来车马的时候闲着没事就翻看这类东西,上边刊载有各种消息和杂事。我家也有人爱看隋唐五代兴起的传奇,所谓‘’这个名称在那时候就早已耳熟能详,元明时候将书戏文与故事揉合得更好,这些绘本故事书荟萃了其中精华,又发展成故事精彩、描述有趣的连环画。我脚边这一册就是权六最爱翻看的,他上战场也随身带着,那次我趁他独自在军营里挑灯夜读连环画,直接褪衫闯进帅帐去泡他到手,你看上边还留有些昔时痕迹……”
我脑子里现出她叼着粗大的烟卷儿,吞烟吐雾地褪衣入帐的场景。坐在营帐内盘膝翻看连环画的权六抬头愣望,嘴上叼的粗烟卷儿不觉掉落,在裤子上着燃,窜起火苗儿……
“John!”正听她着话儿,窗外传来叫唤声,有人问道,“你和谁在那边树下唠嗑?怎么不跟大伙儿去找宗麟回来……”
“这是我新交的朋友Siao,”我随旁边那人闻声转望窗外,只见矮篱那边有人从树下立起身来,同另一帮人话,“广高,他也是我们教友来着。快过来结识一下!”
“被唤作‘尊’或‘约翰’亦即教名‘John’的那个子,你先前见过他没有?”我旁边那人笑觑道,“此人名叫行长,我们叫他西,他是堺市豪商隆佐的义子,娶了隆佐亲女珠后,被委派去鱼服屋与备前诸侯直家进行贸易,有一次正逢直家外出时,遇到三浦家遗臣的袭击,当时直家身边并没有带护卫,只有几名厮,西挺身而出击退了刺客,助直家安然脱困,此事之后西受到直家赏识,将他由商人破格拔擢为武将。其为人伶俐,大概比你三岁吧?西起初是秀吉养子八郎的家臣,与明石全登一起服侍八郎,此后受秀吉招至麾下,西从八郎已故的生父直家那里学会的火枪战术及水军战法派上用场,屡立战功,担任水军将领。”
后来我才知道,商人出身的西极为厌恶战争,他认为贸易能使人生活变好,有利于使他重视的一切变得有价值,然而战争只会破坏他热衷的贸易,并毁掉人们的生活。尽管他反对战争,却又总是身不由己地参与其郑尤其是秀吉晚年发动的侵攻高丽之战,其实西十分反对这场无谓的征伐。战争之前,他的领地一直在和朝鲜进行贸易,累积了不少财富,因此战端一开则必然影响到他的生意。为阻止战争,西在战争前、战争中多次向明朝和高丽方面秘密透露军机,也曾与沈惟敬串通起来打算欺瞒秀吉。怎奈君命难违,虽然他是被迫上战场,但又不得不在战场上忠实地履行秀吉的命令。
我曾经发现,秀吉麾下有不少西这样的人在开战前急着向明朝通风报信,而且义久身边的心腹家臣许仪后也从九州接二连三向明朝发出三通《提报》。促使明廷速即与朝鲜联合,作好抗击秀吉侵攻的准备。许仪后知晓秀吉有意侵攻明朝,心急如焚,据我身边亲信宗矩之耳目密报他“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冥思苦索,惶惶不可终日。”许仪后决定向大明朝廷报告这一重要军情。但他作为萨摩藩员,无法离开九州。万历十九年九月三日至七日,他接连写了两篇《提报》,暗中派人送给福建总督“亲览”。为了故乡的安宁,他找到江西抚州临川人朱均旺,于明万历二十年正月十六日,乘漳州商人林绍歧的商船渡回,通过福建总督将第三篇《提报》转呈到了朝廷。
家康获知,只是微微点头,皱着眉头将宗矩耳目密呈之文付诸一烬,并没将这些事告诉秀吉。虚与委蛇的家康以专心去关东开荒耕拓为由,不愿参加秀吉的远征。在家康看来,此般穷兵黩武,无非劳师动众,那没有意义。
然而西身为秀吉麾下部将,自是没有太多选择,毕竟他与家康身份地位不同,无法玩“置身局外”的花样。不过出征的西还是一路促和,与明使沈惟敬展开长期和谈,两年后谈出个结果,然而秀吉拒绝明帝册封从而和谈破裂。秀吉怒其欺骗,欲斩首,为诸将求免,再派他去朝鲜战场立功赎罪。直到秀吉死讯传来,大军撤退,西协助结束罢战谈和诸务才在最后撤出朝鲜。
至于与西和谈,在明神宗与丰臣秀吉之间上下其手的那位经商出身的明使沈惟敬,因秀吉拒绝册封而谈判破裂,翌年沈惟敬被逮捕下狱,随后处斩。游击将军沈惟敬曾在王江泾单骑突围中,救出总督胡宗宪。后来他随其父同九州人做生意,语言精通,谙晓风俗。明朝兵部尚书石星将他送到李如松麾下,派他出面与西周旋,于是这两个商人出身的家伙开始搞东搞西,串起气儿来两边忽悠,目的是要促成罢战和平。
明朝正使李宗城于万历二十四年四月三日从釜山微服潜逃,迫使明朝改任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为副使,前往完成册封使命。九月二日,丰臣秀吉接见明朝使团,杨方亨、沈惟敬即把明神宗的册封诰命、敕谕以及金印、冕服转授给秀吉。次日,秀吉宴待明使,并令人译读明朝的诰命和谕书。当译读至“特封尔为王”时,秀吉面红耳赤,极其愤怒,道:“大明封我为国王,岂有此理?我欲王则王,何由明之来许!西封我为王,我才撤兵。把西叫来,斩首!”在众将情之下,秀吉虽然未将西等人斩首,但议和至此已告完全失败,沈惟敬也因和事不成而被捕下狱,万历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五日被明神宗批准处斩,父母祖孙兄弟皆流放二千里,妻子儿女没入功臣家为奴。
明朝刑部发布文告称:“惟敬市井恶棍,潜通外国,倡倭奴乞封之,巧计阻军,致撤边守,辱国损威。”朝鲜宰相柳成龙看法却又不同:“沈惟敬自平壤出入贼中,不无劳苦,然以讲和为名,故不为我国所喜……沈惟敬,游士也。平壤战后再入贼中,此人之所难,卒能以口舌代甲兵,驱出众贼,复地数千里。末稍一事参差,不免大祸,哀哉!”丰臣秀吉感叹:“为明日和睦,惟敬于朝鲜趋而入予前驱营中,切询起兵,故实猛将也。”
沈惟敬在中原史书中的形象,通常被视为“市井无赖”,而在朝鲜史书中,则被论定为“奸人”。如果从他在议和过程中依恃诡术和欺诈的情况看,他是“市井无赖”也无不可,但“奸人”的帽子则意味着他曾经充当奸细。从他参加壬辰战争期间明日议和的全部过程看,他既无出卖朝鲜利益的行为,也无出卖明朝军情的事实。相反,他却利用自己从和谈中得来的情报,帮助明朝与朝鲜军队取得了平壤大捷。甚至在丰臣军攻陷晋州城的前夕,他也曾告诉朝方做好准备。不过,朝鲜在当时并未引起重视。这位在人们眼中仿佛“一个混混”的明使,其命运令人唏嘘。殊途同归的是,沈惟敬问斩的次年,轮到关原战败的西被家康下令斩首。
在领地内,西收养了不少孤儿,这种善举在当时是使人难以难以想象的。西曾经收留了一名朝鲜女孩当做养女,这个女孩在西照顾下成长,还跟人学会了高明医术,西死难后她因不肯侍奉家康而被流放到大坂,医治了许许多多的平民百姓,在当地颇受敬仰。
“好人有好报吗?”树下坐着个摧颓老叟,蔫垂着的脑袋突然抬起,嘶声喝问,“你们,好人真能有好报,而坏人终究真会有恶报么?倘若果是这样,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问你们,自古以来最后的赢家往往是好人获胜还是坏让手?”
“一安公,酒醒了?”有位高个少年向那摧颓老叟鞠躬道,“酒造丞呢?你老人家今儿怎么不找他一起喝酒去?”
“那老头名叫忠利,又名中野一安,豆七枪之一。老主公去世后任大殿下的马回众,战功累累,他作为使者向信盛父子下达追放命令之后,突然整个人就崩溃了,从此变蔫。”我旁边那人望着窗外,微笑道,“他与织田酒造丞是好朋友,据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你看他身上穿的木瓜家纹服色就是织田家纹,后边那片木瓜园就是信房他们家的,信房全名织田酒造丞信辰,原姓菅屋。虽然用织田姓氏,但实际是赐姓,并无血缘关系,他的二子长赖改回了菅屋姓氏。酒造丞也是豆七枪之一,属于猛将。大殿下与信行的稻生原合战时,他支持大殿一方,与我老公权六激战,权六的兵势瓦解后,他奋勇追击,颈部负伤仍然不顾直进、继续战斗。后来他在桶狭间之战,参加了对今川义元本阵的突击,此后就从外人视野中消失了。别人猜想他可能是隐居了,也可能是战死在桶狭间的战场上,但其实他早就崩溃了,据一直躲藏在后山那个造酒棚里。他儿子菅屋长赖后来作为大殿下的马回之一,并且升为奉行众,发挥了行政的才能,近年被大殿下派去跟随信忠公子办事。我听长赖和大殿下身边那个信益总想拜你为师学茶艺,看来你在清洲人缘也很好啊。比我强太多了……”
我望见高个少年往摧颓老叟跟前放下一个酒袋,那个名叫西的瘦削少年也过来放下一个酒壶,向摧颓老叟鞠躬之后,两个少年拉手互笑。
“Siao,”名叫西的瘦削少年引见道,“快来见一见广高。他是尾张这个地方的人,属于秀吉的‘乡党’啦。曾经跟随其父寺泽公在阿市殿下丈夫长政大人身边效力,浅井家族灭亡后改仕秀吉大人。虽然广高处于‘神佛习合’的出身氛围,不过他对于番教徒较为宽容,近年逐渐改信耶稣了。”
广高和西这一对好友,后来在关原战场上分属两边不同阵营,被迫两军交战,由于寺泽军与西军布阵的位置比较特殊,左右都没有可以支援的部队,故两军打得十分惨烈,整整数个时辰都在进行一进一湍拉锯战,谁也奈何不了谁。期间我让忠吉派来使者询问是否需要增援,广高答曰:“大丈夫当以自己的力量战胜敌人,何须援助?”此后秀秋和安治、朽木、佑忠、赤座直保一同以“包裹切割”阵形导致西军总崩,寺泽军才一举击溃西军,自身兵力损失也达七成。为此广高受到了家康的褒奖,战后加赠草四万二千石,成为了十二万三千石的大诸侯。西则被押上了刑场,与三成大人、安国寺惠琼一起无语互视,先后斩决。
关原之战后,广高加封的四万二千石草领地,实际上只能产出石高一半的粮食,但是广高对这事无动于衷,继续按照幕府所指定的石高征收粮食。这事给他家留下了难免要灭亡的后患。
广高年轻的时候,与利三的部下安田是好朋友,二人曾经约定,无论谁能够立身出仕,都要向对方提供十成里占一成的俸禄。广高成为八万石的诸侯时,被称为“明智三只鸟”之首的安田却在本能寺之变中作为光秀方的大将,因为刺伤了信长而不得不隐姓埋名,东奔西走,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广高始终没有忘记早年与朋友的约定,最终加以履行,安田以八千石的俸禄出仕于他。
虽然因为这事,我一直要加以找碴儿,密嘱宗矩务必要设法使他家灭亡。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宗矩所派耳目长年对其侦视之下,我发现广高是个很有作息规律的人。每早上居然能准时起床,准时出现在议事厅内,从练马场出来后在马上吃饭,随后就开始刀枪的练习。冬的时候为了鼓励年轻人掌握弓箭,亲自带头射箭;夏的时候为了锻炼臂力,坚持每游泳。每顿饭只吃一菜一汤,经常和家臣一起喝粥。如果没有国家大事或者藩内要务的时候,往往晚上一掌灯他就准时熄灯睡觉了。
由于唐津的旱田较多,因此五、六月的时候往往食用麦饭,广高也带头坚持吃麦饭。提倡勤俭节约,和夫人都喜欢穿棉布的衣服。年初的节日活动也都使用咸鱼、鱼干。广高之所以勤俭节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热衷于收纳有才能之士,薪资开销很大,以致入不敷出。他当唐津藩主期间,虽然自己只有十二万石的俸禄,但他的部下俸禄超过一千石的高达四十人,因此许多有才能之士纷纷前来投靠他。当时的藩主们都喜爱和家臣在夜里促膝长谈,但是广高认为这样浪费精力对次日白的劳作不利,于是早早就睡了。
“快黑了,我以为你要回去睡了呢。”名叫西的瘦削少年在那高个子跟前,指着另一人,招呼道,“广高,来见过元总。他是宗麟亲眼看中的女婿,有心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元总,再等他俩都长大一些,便请秀吉作媒办喜事过门。为此,宗麟已经忽悠他入教,还给这位未来女婿早早准备了洗礼名是Siao。”
秀包冒起于正十二年,秀吉与家康之间发生牧山长久手之战。十七岁的元总跟随秀吉出阵。不久,秀吉与家康归于和好。凯旋后,秀吉将自己的养女、即大友宗麟之女许配给元总,并将“秀”一字赐予元总。早川秀包之名由此而起。
不过我们一直喜欢叫他“元总”。他是“关西第一智将”元就之子。元就有九个儿子:嫡男隆元、次男元春、三男早川隆景、四男元清、五男元秋、六男元俱、七男元政、八男元康、九男秀包。永禄十年正月,年届七十一岁的元就获得秀包这个儿子,而秀包亦被评为与父亲元就相似的人物,通晓文武,尤精于铁炮术。
过继去大田家之后,这个孩子取名元总。又由于早川家的家臣们以五十岁的隆景至今仍膝下无儿为理由,向辉元请求迎入元总为隆景的养子。辉元咨询叔父隆景后,遂决定让元总成为隆景之养子,而元总的大田家臣如椋梨、龟门、横山景义等都跟随元总至早川家。
“Siao刚到京都就碰上宗麟,随后也跟着找路来咱们尾州乡下这边玩玩了。”名叫西的瘦削少年拉着一个白嫩子,热情引见道,“元总很受秀吉宠爱。跟随元总至京都的有家臣桂广繁、林长早。瞧见没有?他俩跟在后边,值得一提的是,桂广繁乃严岛名将桂元澄之子。不愧为将门虎儿,桂广繁在鸭庄曾夜袭来与辉元部将交战的秀吉阵营,随即以‘正面硬刚’之势,一度逼退羽柴军,被秀吉称赞为‘无比之刚者’。”
因与宗麟身边的立花山将宗茂一见如故,秀包与宗茂结为义兄弟。此后在秀吉麾前,秀包与宗茂经常被一同任命为先锋。据闻在朝鲜战场,秀包率领家臣龟门景信、横山景义、桂繁次、包俊、包佑、林包次、成松等人立下“一番旗”的战功。文禄二年,秀包参与碧蹄馆之役。双方发生恶战。秀包手持短枪,率领部将在乱军中左冲右突。可是明军亦非等闲之辈,秀包的人马损失惨重。先锋大将横山景义战死,家臣桂五、鬼之丞、波罗间、伽罗间、手岛狼之助、汤浅、吉田亦纷纷战死。两方激战期间,秀包被敌将揪下马,压倒在地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秀包从腰间拔出胁差,取下列将的首级。可是紧接其后,更多的明军向秀包攻杀过来。秀包的家臣桂繁次、粟屋立即护卫落马的秀包,抵住前方明军的攻势,后阵的包俊、荒川、井上火速来援,给跌骑的秀包一匹土佐马。秀包上马率其家臣继续与明军恶战,直至早川隆景麾下先锋大将景雄、景贞率军到援,使正在恶战的秀包得以舒一口气。最后早川隆景的指挥下,秀包、宗茂、秀安等诸将驱军击溃明军,获得逼退明军提督李如松的战果,斩杀明将李有升。
庆长三年,秀吉在伏见城逝世。留下遗言,命令朝鲜半岛的远征军诸将撤退。在与朝鲜战船爆发的炮战中,精于铁炮术的秀包以其爱用之铁炮“雨夜晚拍”猛烈射击,与宗茂等饶奋力还击下,帮助诸将终于顺利在敌船之间穿过,离开战场返回家园。
秀吉死后家康露出夺取下的野心。庆长五年,三成起兵反抗家康,爆发关原之战。秀包的本家家督辉元被三成大人、安国寺惠琼等人推举为西军的总大将。秀包遵从本家的决定,加入西军。八月下旬,秀包进入大坂城,镇守御门。不料身为西军将领之一的近江大津城城主高次突然叛变至东军,以三千人据守大津城。此城坐落于琵琶湖岸,是近江交通要冲,三成和吉继等诸位大人皆认为,万不可落入东军手上。三成与辉元商议后,决定以辉元的叔父末次元康为大将,率领西军一万余人进攻近高次的大津城。由于元康久攻不下这座赫赫有名的坚城。辉元命令秀包、宗茂二将增援。秀包、宗茂联合元康对大津城发动总攻击。高次死守大津城,在大炮的强轰之下,抵挡不住西军猛攻的高次终于接受木食应其上饶劝降而向西军开城投降,并进山剃发隐居。就在秀包享受胜利战果的同时,传来三成和吉继大热主力在关原主战场战败的噩耗。高次将元康、宗茂、秀包率领的西军精锐一万五千人钉死在大津城,使这批生力军未能及时赶到关原主战场,也是西军在关原迅速战败的原因之一。
关原之战后,辉元剃发,号“宗瑞”。他家族只被保留周防、长门二处共三十七万石。秀包的领地被家康没收之后。秀包亦在大德寺由玉仲和尚剃发,号称“羽柴筑后入道玄济道叱”以示自己仍然心属秀吉家。秀包在与辉元一起从大坂城乘船回乡途中病倒。庆长六年三月二十三日,秀包病殁,时年三十五岁。
“辉元家的人,”名叫广高的高个儿少年不安道,“怎么会在这里?”
“确切地,是辉元的叔父。”西笑觑白嫩少年,道,“别看他才十几岁出头的模样,辈份可不。然而Siao与辉元不同,他与隆景大人一样都看得更远,并且与我们亲近。况且人家本来就是宗麟邀请来玩的,大家可要给足面子噢!”
“外边那几个家伙全是拜耶稣的,”高次之姊望着窗外,吞烟吐雾的道,“都往清洲这边凑来,把这儿当堂了么?我们家也是信耶稣,高吉当年一心想忽悠你那家翁入教,不知后来他下水了没?”
“或许没吧?”我望着篱外那几个少年着话走开,微笑道,“我那家翁被赶出来的时候就声称出家了,然而他也不怎么剃头,试刮过脑袋一两次不习惯,头发还留原样。你怎么直呼令尊的名字啊?”
“因为他痴呆了,变傻之后大家都直呼其名,叫别的称呼他不理你。”高次之姊吸了口烟,眯眼而觑,在窗旁道,“后来他越来越傻,只认识他老婆玛丽亚一人。不过临近去世的那年,他又爱跟另一个家伙混在一起。知道么?那个名叫氏规的子离开骏河,前往京都,来我们家住过一阵子。那时我也回家看望父母,高吉不理睬我,整拉着那个名叫氏规的子在屋里话,两人聊得起劲,高吉去世时留了满屋纸蝶,还在四壁写了许多‘我心即宇宙’之类奇怪言语。”
“陆九渊的书籍在义元家里也有很多,”我回想着道,“大概从氏规就在东海着了魔。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陆九渊,世称存斋先生。又因讲学于江西的象山书院,被称为“象山先生”,人们常称其为“陆象山”。这位宋代哲人奉命主管荆门军,曾创修军城以固边防,在任颇有政绩。他与朱熹齐名,而学术见解多有不合,尝言:“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认为要认识宇宙本来面目,只要认识本心。他与朱熹通信论难,曾会于鹅湖,作学术论争。其思想为明代王守仁继承发展,成为陆王学派。
绍兴九年二月乙亥辰时,陆九渊生于一个九世同居的世家门第,他的八世祖陆希声曾在唐昭宗时任宰相,五代末因避战乱迁居金溪,于是买田营生,富甲一方,成为地方上的豪门大族。金溪陆族经过几代变迁,到陆九渊出生时,家境衰败,只有十亩左右的菜田和一处药铺、一处塾馆。但即使这样,陆门仍保有宗族大家的风度。
陆九渊自幼家学渊源,他刚出生时,其父因儿子多,打算让乡人收养,长兄陆九思的妻子刚好生有儿子,陆九思即令妻乳九渊,而将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奶喂。陆九渊后来侍兄嫂如侍父母。陆九渊自幼聪颖好学,喜欢究问根底,提出自己的见解。三四岁时,问其父:“地如何穷尽?”父笑而不答,他就日夜苦思冥想。长大后读古书至“宇宙”二字解时,终于弄明白了其中奥妙。
“后来高吉扎着纸蝶就‘挂’了,”高次之姊望着窗外,道。“至于氏规,听他当了河越城主北条纲成的女婿。而氏规的好友家康,倍尝艰辛之后终于成为人们所的‘三河大王’,将原先的松平家姓改为德川。这位殿下很会做人,常年总让人给我们家里送来他们三河的土产,德川殿对武田家族也很好,我若狭那位前夫倒霉时曾受过他寄钱周济。”
我不愿听她多提家康这个人,便移眸望向那幅“蝶与庄生”之画,把话题岔往别处:“你的孩们呢?”她在旁打量我,幽幽的道:“在我妈妈那里。我可没你那么一身轻松,自从早年出嫁若狭孙犬殿之后,很快便有喜,就此在家中相夫教子,被家事所累,白忙了些年,然而没好结果。孙犬家败,我也跟着颠沛流离,还被义景掳去当人质。此后又一直跟着前夫倒霉,自从撞到权六,才总算改变了些境遇。只道终于撞到了好彩头,不过运势似也要到头了。我听权六心里头其实只有阿市,这么多年他还念念不忘。你看他没事就去帮阿市她们家舂米,还非要多舂两担送给她……”
破锣般的嘎哑声音出现在窗外,变成了倍儿嘈杂的公鸭嗓,叫唤道:“阿龙啊,快出来帮我拿这篮米去给权六舂一舂,不然就黑了。”
“知道了!”高次之姊起身拉我,递衣服在手,道,“你先到后边换洗,我赶快拿三婆那篮米去给权六舂,省得她太烦人了。我去去就回,你别走开。”
她领我到水缸那儿,然后掩门走出。我正解衣换洗,门又在身后悄悄拉开,有个公鸭嗓突然道:“你在权六家里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吃惊转觑,看见一个形貌怪异之影倚门而瞧。我连忙拿起衣衫遮掩道,“你是三婆吗?高次姊姊出去找你拿米,你有没看见她?”
“看见又怎么样?”倚门而望的那人嗓声嘈杂地咧开口笑道,“我放米在篱门边,她拿米去必会扑空,因为我绕道走近路踩过薯田先去告诉权六,他老婆趁丈夫外出,又在家里泡妞。权六怒奔回家之后,看见果然有妞在里面洗浴,必会气不打一处来,将你整个儿泡进水缸也不为奇。”
我闻言不安,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三婆口齿漏风地得意而笑,倚门道:“秀吉送给我一石米、两升面,请我蹲守在附近找机会整蛊权六。今儿瞅着隙儿,正好下手搞他家个鸡飞狗跳。猫能不吃腥吗?权六家的女人一直不安份,我早就知道她背着丈夫必有很多猫腻。我从暗恋权六,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自从那个风流女人进家门之后,没少给他家中招蜂引蝶。他这个风骚老婆偷偷摸摸带你回来,连衣服都脱了,难免赢瓜田李下’之嫌……”
趁三婆在门边咧开嘴乐,我匆忙着衫溜出,抢在权六大呼叫地跑进庭院之前,先从后边爬篱走掉。
翻出篱外之时,不心掉了一只鞋在里面。我伸手捡鞋,听见权六在前院一迳愤骂而入:“我才出去舂舂米,这个潘金莲又把西门庆招来家里头了。西门庆,你躲在哪儿?有种别跑……”
“不跑才怪!”我一溜烟跑到树园里,兀自心头扑扑跳,停在一株树下歇会儿脚,待喘息稍定,抬头只见有乐拎着两条粽子悠然而至。看见我在树影里愣望,他走过来问:“看见我拎着两条这么大的粽子走来,就激动得酥胸起伏、娇喘吁吁了吗?”
“刚才被三婆整蛊了,”我不无懊恼地道,“我跑得很快……”
“三婆就爱整人,”有乐摇头道,“自从我叔父三郎信光死后,三婆就整人不断,并以整人为乐。信光是我父亲的三弟,曾任守山城主。是豆七枪之一,我父亲死后他协助我那位当家兄长,萱津合战一举扫平守护代派的敌将。那年,守护代彦五郎和守护代坂井大膳策划排斥我哥,进入清州城,三郎信光及时向我哥报告,我哥粉碎这帮家伙的图谋,迫使其自戮。因功升迁之后将守山城让给弟弟信次,然而同年十一月信光突然死去。据遭坂井一族的家臣孙八郎杀害。但也有当时他其实已经接受彦五郎许以下四郡中两郡的劝诱,这是他两边背叛行为的罚。还有另一种法,称他是被我那位当家兄长谋杀的。信光之子信成、信昌、仙千代三人都在正二年伊势长岛战死。从那以后,三婆就越发怨恨我哥……”
“原来如此,”我俯身穿鞋,想想又好笑,道,“刚才幸好我跑得快,迅速从权六家的院子后边翻篱溜出来,省去了‘瓜田李下’之嫌……”
“让我猜猜,”有乐拎粽子东张西望道,“刚才权六一路狂奔,大骂‘西门庆’,该不会就是你吧?他看太多明朝那边市肆流行的‘公仔书’了,最近我听时心是‘水浒’。你没被他捉奸,然后上演一出‘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精彩激烈血腥武打戏么?”
“还好没有,”我不好意思的笑道,“他跑没我快。”
“总之,”有乐拉着我到一个地方,爬上树杈,拣了棵横伸的树臂齐肩坐下,垂脚在半空中晃悠着道,“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远离是非,包括离三婆和权六老婆远些,是我的人生守则之一。”
我坐在他旁边,同看夕阳斜落丛峦之间,拭汗道:“不过我觉得,高次姊姊对我很好。”
“她对谁都那样,”有乐分一个粽子给我,道。“尤其是对于想泡的人别提有多热情。然而火热劲头一过之后,难免又要由热情转为冷淡,甚至始乱终弃也不在话下。其前夫就是一个被无情抛弃的活例,前他要在这棵树上吊,被我及时阻止。因为这棵老树是我从就爱爬上来玩耍的好地方,我劝他走去远一点另找棵树吊,然后他刚投绳挂上去,三婆就过来跟他聊,两人拉家常到黑,眼见炊烟四起,便互相道别回家去了……”
我摇头不接,道:“我不爱吃粽子,粘手的东西我一般都不碰。”
“那好,我掰给你吃。”有乐掰粽喂些在我嘴里,笑道,“这是秀吉朋友送来的湖州粽子,很好吃的。那个沈嘉旺每次来找他身边的人谈生意,总会捎带许多好吃东西。你尝尝,是不是真的美味难挡?”
我点零头,问道:“沈嘉旺是谁呀?”
“听本是赵士祯的仆人,不知如何流落在此。沈嘉旺这样的伶俐人物,在哪儿都混得开,”有乐又掰些粽子喂我吃,随手摘掉我嘴边沾粘的糯米粒儿,甩了几下,反粘在他手上甩不掉,他便伸嘴舔吃,津津有味地道,“果然粘得很。似这种大粽子,我一下子能吃好几个。就算每吃也不腻味。”
“然而这并非真的湖州粽子,”我忍不住告诉他,“而且也不大。我在东海‘尼御台’家里用筷子尝过湖州人做的粽子,而且我们甲州那边,明寺里有个粤僧会做岭南之粽,其中有些很大只,像这么大!”
有乐看我用手比划粽子大,眼为之直,不觉揩鼻道:“哇啊……你的手真好看,既莹白又透着丰美,而且不失纤巧。”
我移开手,见没法儿避,便红着脸轻轻打他肩膀一下,放回膝上,道:“吃你的粽子!”随即侧靥而觑,又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什么啊?”有乐听我问起一事,瞠然道,“我哪有告诉阿振什么镜子之类事?镜子有什么用处,除了没事照一照,看自己样子靓不靓、头发乱不乱,它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你没听那谁吗?”我蹙眉道,“某些古镜似有特殊用途。阿振你知道幸侃身上便有一个这种神奇的镜子,你如何知道他身上有过?而且,我听供奉你岳父灵位的那个政秀寺也曾有一面这种镜子,不过后来丢失了……”
“它很重要吗?其实也没丢失,”有乐吃着他以为的湖州粽子,嚼巴有声地在旁笑道,“在我这儿呢。却要澄清一下,不是我去偷的,那次去寺里逛,看见信澄他们拿了乱玩,我就加以没收。后来忘了放回去,我就带回家了。当住持的那谁也是精得很,回头发现供奉的东西丢了,怕我那位当家哥哥责怪,却不声张,悄悄改换了一个假冒的镜子摆上位……话真的镜子又有什么用啊?很值钱吗?”
“传它能辅助穿越,”我对他并无隐瞒,尽管我疑心他有些事隐瞒我。“想是那个蚊子一样的瘦弱家伙也搞到一个,所以他能到处乱跑,先前好像还在你家园子里出没,并且拉着我家翁一起跑来你家里晃悠,那时他老人家好年轻,只是个毛头子,就会喊打喊杀。更令人疑惑的是,他追着一个葵衫少年的身影,瞅着好眼熟,所见到的这些显然太奇怪了,不知是不是我在作梦?”
“肯定是作梦!”有乐啃着粽子道,“昨你喝多了,因而梦也多。你家翁从来没年轻过,听他也跟唱戏那个霆锋他爸爸‘四哥’一样从来就没年轻过,多少年总是那个德性,怎么会让你看到毛头子的形状?至于所谓葵衫子,其实我见过,不知是不是在作梦,然而其实是你穿上葵衫扮成男孩儿形态,先前你在我睡得迷糊时,忽然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出现在我房里,便是这身装扮。当时我含羞而醒,懵懵然以为家康这子怎么三更半夜潜入我屋里,鬼鬼祟祟摸到我卧榻旁边,并且眼神暧昧,手还在伸,究竟意欲何为?”
我缩手回来,忍不住又伸去打他一下,红着脸掐之曰:“胡!我怎么会眼神暧昧地摸进你房里呢?”
“你向来就是眼神暧昧,”有乐叫着苦,不顾手粘粽米粒儿,掏出镜子给我看,“瞧见没有?多暧昧的眼神儿!尤其是你在看见我哥哥或提到他的时候,就更加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暧昧到流口水甚至流鼻血的那种眼神儿。或许你本来是要摸进他房里去的,却不心摸上了我床。总之,当时我在他那里喝多了,顺便睡在他房里。半夜你出现了,还没来得及跟我什么,就又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溜掉。随后我看见我自己长着胡子出现,不过也好像是我哥,因为我和他长得本来就有些相似,这个家伙在昏暗的走廊里了句话,我没太听清楚……”
“我为什么扮成家康那子的模样呢?”我拿过他手里的镜子,见粘有不少粽米粒儿,蹙着眉头想要弄掉,却粘上手,甩之不迭。“就算是在作梦,我这样做总该也要有原因呀。他跟我是仇家,我干嘛要扮成他的样子往你家跑?”
“我怎么知道在我梦里你会怎么想的?”有乐舔着手上的糯米粒儿,摇头笑道,“在你的梦里我会怎么想,你能知道吗?咦,你家翁知道他穿越了吗?”
我摇了摇头,笑道:“或许他不知道吧。他总是胡里胡涂的……”
“幸好信虎不知道他穿越,否则会造成心里有很大的阴影。”有乐叹道,“我现在内心阴影就很大,有创伤。”
我回想道:“不过我觉得已经有很大的阴影在那里了,听他被赶出家门之前,老喝醉酒爱跟家臣们吵架,甚至发酒疯砍人。最终大家受够他了,就全家一致把他放逐在外,不许回来。”
“其实我觉得那个蚊子模样的家伙创伤更深,你看他越来越衰颓。”有乐道,“却也难怪。毕竟谁也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他穿越太多了。往前往后来回捣腾,看见了很多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内心会很崩溃。前次他偷偷告诉我,有一回他不心穿越去更遥远的古时候了,发现很多东西都体形巨大,连蚂蚁也大如狗,除了令他恶心之外,更糟心的是那个时候还没有人这种东西出现,他很孤独,不明白为什么困在那里许久,无论怎样乱撞也穿越不回来,而且周围很危险,到处长满巨大的植物,即便草也有如庞然大物,风吹草叶拂在脸上就像猛挨一记巨大的巴掌。最可怕是,鳄鱼大如宫郊车。”
我转面问道:“什么是宫郊车啊?”
有乐舔着手:“就是宫廷园林郊野一带有时出来巡游的那种跟大船一样的巨型花车,你没见过吗?下次带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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