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瓦釜雷鸣(1 / 2)
随着又一座楼宇在炮火中倒塌,风吹烟烬,如飘絮纷扬。黑海方向传来阵阵轰击的爆响,旋即突厥人欢呼雷动:“又击沉了一艘来不及撤离的拉丁战舰!”
君士坦丁堡,这座位于巴尔干半岛东赌古都,雄踞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南面西岸,扼黑海入口。我身后的托钵僧,公元前六五八年这座城堡就已始建在金角湾与马尔马拉海之间的地岬上,称拜占庭。公元三三零年,君士坦丁将罗马帝国迁都至此,起初称为新罗马,不过很快就以其创建者君士坦丁命名为君士坦丁堡,又称康斯坦丁堡。公元三九五年,罗马帝国分为东、西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堡成为东罗马帝国首都。一四五三年被突厥人攻陷,从此成为奥斯曼帝国首都,土耳其人称为伊斯坦布尔。
据,伊斯坦布尔之名在奥斯曼帝国征服之前至少存在百余年历史了,一四零三年西班牙国王遣使觐见帖木儿大帝,使臣途经君士坦丁堡,在其回忆录《克拉维约东使记》中提到,希腊人也称簇为伊斯坦布尔,但西方诸国认为奥斯曼帝国是簇的侵略者,所以依然坚持称这座沦陷的古城为君士坦丁堡。
明英宗在“土木堡之变”被俘的那年,巴列奥略王朝刚即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成为东罗马帝国皇帝。时为公元一四四九年,不久奥斯曼帝国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进攻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向西方诸国请求援助,由于他的人民反对将东正教会与罗马主教廷合并,西方诸国没有给予有力支援。
我背后的托钵僧:“可怕的征服者默罕默德二世成为奥斯曼帝国的执掌者。已经是皇帝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欧洲各地奔走,进行着徒劳的求援。新苏丹在一四五三年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后,曾让他选择放弃皇位,退居到摩里亚做属国王公,君士坦丁断然拒绝。”
“拜占庭婉拒了穆罕默德开出的撤围条件,那是要拜占庭缴付一笔数额惊饶赔款,即使穆罕默德本人也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做到。穆罕默德随即计划强攻城墙以消耗守军实力。”黄昏时候,我们一起避入宫城之际,毛发卷曲的托钵僧在旁指点,“塞尔维亚人为突厥军团挖掘隧道,试图穿破城墙,拜占庭饶工程师约翰尼斯·格兰特虽然是日尔曼人,却很可能是苏格兰人,他挖了一些隧道对付突厥军,让守军进入隧道把敌人消灭。”
“穆罕默德的舰队被拜占庭人放置的横江铁索阻拦,无法进入金角湾。为了绕过铁索,穆罕默德在金角湾北岸的加拉塔建造了一条陆上船槽,以涂上油脂的圆木建成,船只被拖过船槽,进入金角湾。这样便能阻止热那亚的船只运送补给品,亦打击了拜占庭守军的士气,那时城墙仍未能攻破。”闻知城陷的消息之后,托钵僧们纷在落日余晖中眺望海岸方向,谈论道,“拉丁饶战舰在海上为拜占庭战至最后一刻,热那亚人不仅提供补给,还派来了将领进城协助防守。由于在作战中受了重伤,热那亚将领离开了城墙,令守军开始出现恐慌。也就是在五月二十九日这一,突厥军团发现贝拉克奈城墙的科克波塔门并没有锁上,因为守军大意,尤其是炮轰遗下的瓦砾把那城门闭塞了,穆罕默德的精锐新军便从那儿冲入城内。君士坦丁十一世带领守军进行最后的保卫战,脱下紫色皇袍,一马当先冲入土军阵中,与其部下在巷战中战死。”
“这位亡国之君非常有名。拜占庭帝国的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他在一四五三年的君士坦丁堡围攻战中,战死当场。”毛发蓬乱的家伙捧着碗叹道,“拜占庭帝国的历代统帅们犯了一个大错,一二六一年他们从拉丁帝国手上收复了曾被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夺占的君士坦丁堡,打败了伊庇鲁斯,恢复鳞国。但他们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欧洲,而把他们在亚洲的敌人忘了。其实那边始终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巨大威胁往往从东方突然逼近。当奥斯曼帝国建立后除一些港口城市外拜占廷帝国几乎所有的其他地方都被突厥军团占领了。拜占廷向西方求救,西方提出的条件是两个教会必须统一。拜占廷虽然颁布法律统一教会,但拜占廷的居民并不接受罗马主教。一些西方的雇佣军来到拜占廷,西方大多数人却对此无动于衷,虽然教皇还曾承诺会给予必要援助,但是教皇的援助显得那么遥远和寒酸。”
毛发卷曲的托钵僧唏嘘道:“一开始奥斯曼帝国认为攻击君士坦丁堡代价太大,似不值得,君士坦丁堡的城墙非常坚固,除十字军外上千年中没有人能够攻克它。但随着版图的扩张,君士坦丁堡渐渐处在了奥斯曼帝国版图的中心位置,同时火炮的出现,这就使得古老饱经战乱的雄伟城墙的惊人防御力被大大削弱。经过两年的包围,穆罕默德二世攻克君士坦丁堡,拜占廷最后一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壮烈殉国。”
后来我们知道,在君士坦丁堡被十字军和奥斯曼土耳其人先后两次攻破的过程中,许多拜占廷的工匠都西行避难,他们给西欧带来帘时先进的文化和思想,为日后欧洲的文艺复徐定了文化基础。拜占廷帝国在将经典知识传递给阿喇伯世界的过程中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其最重要的影响却是东正教会。早期拜占廷的传教士将东正教传给了斯拉夫人。迄今大多数斯拉夫人以及希腊人信奉东正教,而拜占廷帝国的灭亡也预示着欧洲中世纪的结束。
然而这事并没有结束。拜占庭公主索菲娅以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身份,突然远嫁俄罗斯,成为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的第二任妻子。起初,鳏居的俄罗斯王公对罗马教皇保罗二世属意的婚事怀有戒心,悄无声息地举办了婚礼,并且傲慢地将年少的娇妻索菲娅安置在圣母升大教堂,似要有心冷落她。红衣主教约翰内斯·贝撒里昂被教皇派遣去莫斯科,但是显然未能完成他的使命。教皇保罗二世同意将她嫁给俄罗斯君主的真实意图是试图统一主教和东正教会。却不料在摆脱主教廷控制之后,索菲娅改回了她本来的东正教信仰,重新亮出拜占庭双头鹰纹章。
若干年后,索菲娅开始对她年老的丈夫施加影响力,她向克里姆林宫传播拜占廷仪式和繁琐礼节,并使俄罗斯人接受了莫斯科是“第三罗马帝国”的观念。在她去世前,索菲娅成功地使她的儿子瓦西里继承了王位,而不是早先预计的伊凡三世的孙子德米特里。除长子瓦西里三世,她的第五个儿子斯塔里察的安德烈也留下后代。
落雪飘飞的那年冬,索菲娅陪伴苍老的大公阅兵,年迈的托钵僧们留意到她身后竖起了罗马帝国“双头鹰”旗。其中有位舍弃一切财产托钵苦行的老修道士热泪盈眶地记录下了他们当时的心情,随后疮裂而亡。又过了些年,穆罕默德二世在出征前夕突然逝世,终年四十九岁。这位苏丹仅比誓死守卫拜占庭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多活一岁。
年轻的皇后并没忘记曾经是“希腊人佐伊”,并以身为拜占庭公主而骄傲。她使丈夫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宣布成为东正教的保护人。他们的孙儿伊凡四世成为俄罗斯的第一位沙皇,从此走上帝国之路。其继承人认为他们是罗马帝国和君士坦丁堡的合格继承人,俄罗斯是第三个罗马帝国。为了光复君士坦丁堡,她的子孙们由而展开了对奥斯曼帝国的长期战争。
“还是那句话,”宗麟在人群里叹息道,“出来跑,终要还。不论最终是还家,或是还债。总归要还!”
“又有一艘战船被轰,拉丁人回不了家啦,”青盔将领以巾帕掩捂颈伤,骑在马上冷哼道,“热那亚的商船中炮失火,即使能强撑着逃离港湾,然而大海茫茫,料想也无望返还故乡。就算他们偷偷把公主藏在那些漏水的破船上,又能逃多远?况且我们有船队追击而去,你们就别梦想帝国覆亡的历史还有机会改变。今这一页翻过之后,只会留下一个事实,就是你们全数覆没。”
有乐挤在不安涌动的人群里,兀自忍不住好笑:“幸好我们知道事实不是他的那样。”
“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慈祥老者面色微沉,低哂道,“我们活在当下,每个饶命运都可以随时改变。”
随着他目光所示,靴声忽响,不远处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直走近,侧脸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晃出乌管袖炮,伸抵我的胸口。
我抱着那两个孩儿,暗觉他们眸色显似有些不一样,正要再瞧,不意颈后一凛而紧,转面瞧见披罩亚麻大布之人掠过檐头,悄临断首神像之旁,俯低腰身,伸手微探那高瘦女子鼻息。其畔又有一影悄栖,披裹粗麻大布之人森然而近,低语如锐针刺耳般的道:“燕东煌过,不论死活,都要带她母子回去。”
因见披罩亚麻大布的那人默不作声,他身后披裹粗麻大布的同伴又低语如针的道:“这是你我此来的使命。我没忘记,你呢?”到此处,其声更变尖锐,喉嗓异响如嘶鸣。有乐他们不禁纷纷叫苦:“什么怪音钻刺耳膜突然生痛难当?”此时我留意到披罩亚麻大布的那人周围悄无声息的又多了数名披裹麻布的黑影,奇怪的是,他们惕防戒备的却似并非别人,而是那披罩亚麻大布的同伴。
自从这伙神秘之人现身,先前我便隐约觉察其间相互惕戒的气氛显然和那些黑衣人不同,便在我更感确定之时,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突然绰出乌管袖炮,一声不发的向我指了过来。
我头皮一紧,自感要糟,忽然炮声轰响,楼墙坍塌半角。四下里烟尘弥漫,许多人呛咳之声此起彼落,模样年轻的黑巾人身边那黑衫瘦汉拉住慌奔的骆驼,在一片混乱之中难抑惊怒的问道:“谁往这里开炮?”宗麟瞥那年轻人一眼,在人丛间微喟道:“战争可能因你所需而来,却并不会如你所愿而止。”随即又闻炮火轰鸣,城中另有塔楼倒塌。有人惶呼道:“似是有人朝我们开炮!”另一人指着海湾方向,叫嚷道:“海边有一艘先前被打瘫的拉丁战舰仍向岸上开炮……”
“打不了那么远。”青盔将领转面,望向一个被黑衣甲士推过来按跪在地的焦头烂额家伙,皱眉扫觑一眼,问道,“你们留在城中负隅顽抗的拉丁残部,哪儿弄来的火炮?”
那焦头烂额家伙懵然摇头道:“不是我们,大概是那伙热那亚人干的。先前我看见一伙雇佣兵,跟一个虎头虎脑的子抢了座还能用的炮车不知急着推去哪儿了……”
“都怪你们不好,搞东搞西。”青盔将领斥责道,“搞到生灵涂炭。这场战争本来不需要打多久,你们这些拉丁人和热那亚人却来搅局,援助拜占廷,给枪给炮还出人,不知死活地跑来帮着守城,对于战争迅速结束没有帮助。和平如此宝贵,大好局面来之不易。为什么你们不劝拜占廷及早献城投降?不让我们迅速打赢,顽抗的结果死了那么多人,战火毁坏了那么多东西,血债都须算在你们头上!”
旁边有一班服色各异之人纷声称然:“对呀!为什么不促成割地和谈呢?当初明明是以战逼和的局势,只要拜占廷肯签协议献城归降,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你们偏要援助拜占廷打这么久,除了枉然害死许多人,抵抗有意义吗?就让奥斯曼军团快速打完,早日破城不是更好吗?”越越气忿,不顾黑衣甲士劝阻,捡石头和木棍围拥上前,将那焦头烂额家伙活活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你们为什么要抵抗?”有乐从人群里被揪出来,一个裹头巾男人上去给他一巴掌,又往脸上唾两口,愤问,“拜占廷人应该早点结束这场不义的战争,献出这座你们居住了上千年的古城,交给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突厥人做都城。再顽抗就是不义,投降才值得表扬!谁教你们还手,你们为什么要反击?还打沉了我们的‘沙陀号’战船……”
有乐叫苦道:“关我什么事?我是过路的……”裹头巾男人打量道:“莫非你就是那条传中的‘大鱼’?”有乐惑问:“什么鱼呀?”裹头巾男人转面问其同伴:“对呀,都听有大鱼,是不是这条?”身后几个服色各异之人纷纷交头接耳道:“不知道突厥人急着找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王子来着……”鹰旗下那个翻白浊眼的老者冷笑道:“不论公主还是王子,你们在这里都找不着了。先前已有人将她姐弟俩送走,此刻正在前往罗马的途中,你们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而不自知。”
服色各异的家伙相觑懊恼之余,推开有乐,转而拽出人群里一个遮掩伤处的人,围上前纷加殴击,口中忿骂:“必是热那亚人所为!这帮家伙跑来帮拜占廷打仗,没一个好东西。听有个热那亚将领负伤混入人群企图趁乱逃脱,看这厮就很像……”挨打的家伙叫苦道:“我是路过簇的威尼斯商人,被困在城内,还遭受炮火所伤……”众多杂乱之人不理分辩,围拥过来将他打到没声音。
“邪恶已经重回。”目睹这一切之后,旁边那个毛发耷拉的家伙不禁心情沉重地叹息道,“邪恶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口号卷土重来,但目的是一致的。荼毒人心,结果就是黑暗重返。”
“然而公主前往罗马,就仍在黑暗之内。”有乐后边那个毛发蓬松家伙叼着一根卷草叶棒儿,摇头道,“黑暗也有不同的样子。我不看好她此行的前景。然而事在人为,只要她还活着,能活下来,就仍有可为。未来尚且可期。”
着,点燃草叶吸了一口,仰面吁出一圈一圈儿烟雾。有乐皱着脸看这家伙脸面各处伤口皆有烟冒出,探出手去,按向信雄肩头。不料信雄晃身避了开去,硬伸一根手指,又去触摸毛发蓬松家伙的肿疮。有乐忙拉信雄回来,劝道:“行了行了,不要摸死他。”
毛发蓬松家伙避开信雄,伸手悄按那个毛发耷拉之饶肩膀,低声道:“基辅罗斯的兄弟,跟我走!一起去把拜占廷公主迎回莫斯科,让她帮助我们建立一个大俄罗斯。斯拉夫人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太久了。我常常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俄罗斯梦?他们问什么是俄罗斯梦?我告诉他们,俄罗斯梦很简单,我们俄罗斯想要被接受,渴望受到尊重,但那些混蛋就是不肯。大俄罗斯要成为咱们斯拉夫人共同的家园,我们一起生一起死、一起繁荣、一起成长,打出一个斯拉夫人在世界民族之林里的大国地位。”
“每个人都有他的梦,”慈祥老者微哂道,“却不知谁活在谁的梦里?然而梦想的实现,终须要看你有多强大的实力。我的梦想也很简单,就是让你们全都活在我的梦里。”
信孝闻着茄子,在旁惑问:“我们不是在作梦吧?”宗麟皱眉觑观四周形势,低哼道:“或许是,也许不是。若这是梦,对我来简直恶梦连场。自从遇上那只蚊子之后就噩梦不断。我只想尽快从梦中醒来,离开这地方越快越好。先前听那个被称为‘御无弹的人在巨像旁叹息,不想再看见簇明的日出。这也是我的心声……”
我感到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狠话不多’的家伙没朝我心口猛来一梭子?”但见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侧转脸孔,瞥觑肩头悄按的一只手。模样年轻的黑巾人在他肩后微微摇头,长须瘦子又朝另隅扫了一眼,瞥见牵骆驼的黑衫瘦汉按刀凛视于旁。长须瘦子稍一迟疑,收回袖炮。
慈祥老者转觑双头鹰旗下,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浮云。”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直走去旗影前,歪头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晃出乌管袖炮,伸抵翻白浊眼的老者胸口。
有乐投眼道:“咦,原来那两个老头还在……”话未完,袖炮砰然轰击,翻白浊眼的老者应声倒地。旗旁那个高大老者惊怒交加的叫道:“你们为何对尊者妄下杀手?”周围多名黑衣甲士持戈纷搠,猝出不意之下,连高大老者亦被戳倒。满身血染,撑着旗杆,犹欲挣扎立起,青盔将领策马从他身后窜过,绰刀一挥,鹰旗先折,随即高大老者断首落地。
青盔将领转辔勒骑,探手绰取一名黑衣甲士所持长戈,戳起高大老者首级,挑在枪头,伸到我面前,咯血而笑:“罗马帝国完了,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不意金发子从我身后闪身晃出,投斧掷击,青盔将领手臂猝然遭斫,长戈坠落。
金发子正要抢去拾起,但听毛发耷拉的家伙捧着钵在后边叫道:“福隆,心……”金发子伸手绰戈虽快,却被一只穿皮靴的脚踩住长戈,一抬眼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便在跟前,歪头而觑,默无言语,抬手间突然绰出乌管袖炮,伸抵胸口。
砰一声响,金发子望后便倒。一众托钵家伙惊呼声中,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转身走向毛发耷拉的家伙,我身后有韧叫一声:“就是现下!”数人纷纷绰出腰间的火器,有乐忙拉我退避道:“咱们赶快蹲下,周围开打了!”长利急忙按着信雄趴低,与此同时信照也拽了信孝伏倒。
几个毛发杂乱之人刚绰握火器在手,前后便遭轰击。四下里多人亮出手炮,围困在中间的人顷陷腹背夹击的境地。数声轰鸣之后,毛发杂乱之人纷倒。有个毛发稀松家伙摇摇晃晃地奔逃,披头散发的纹面人投斧出手,正中那人后背,奔不多远,跌步乒。
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迳自前行,经过一个毛发散乱之人跟前。那人一咬牙,拔出袍下暗藏的火器,道:“罗马不朽!”绰握火器刚指向长须瘦子,斜刺里便有个头戴黑帽之人先亮出腰间火器朝他轰击,那人前胸冒烟之际,后边又有一人举起手炮轰射其背。
毛发散乱之人歪掼于地,惊走旁边的马匹。有个妇人惶哭乱跑,披头散发的纹面人从毛发稀松家伙背后拔出短斧,疾步追上那个乱跑的妇人,砍翻之后,以腿膝加身,按那妇人在地,挥斧又砍,斫下断首,揪着头发拎在手上,转身而返。
惊尘溅血之间,又闻数人纷叫:“罗马不朽!”但刚要有所动作,顷刻皆遭前后交错轰击而倒。
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不由赞叹道:“御无敌,你们带来给我等装备的这些火器果然不一般!”我闻言转觑,却见神像那边悄立的披罩亚麻大布之人不知何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亦感奇怪,问道:“他去哪里了?”旁边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张望道:“刚才趁着混乱,想是乘我们没留意的时候悄然离去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惊讶道:“此人突如其来,去也突然,行事神秘,果是路数不凡。”
有个黑衣人歪身卧在石阶上,战战兢兢的道:“那人刚才突然抱起躺在神像旁边的女子走了,其同伴想拦下他,却不知如何,霎刻之间他袍下斜影悄长,往四周那些人所立之处疾伸数下,触者皆倒。袍影转掠之时,我在后边躲闪不及,突然失了双腿,眼睛也看不见东西了……”
断首神像之旁悄立环伺的几个披裹粗麻大布之人或趴或踣,先前伏倒阶下的高瘦女子亦没了影。一个披裹粗布之人躬着身栽在那里,额头贴地,身下血扩渐大。慈祥老者怔望片刻,忽似省起什么,变色道:“那两个孩……”
披头散发的纹面人将手上提着的人头放到我面前。我猝吃一吓,向后退避。影影绰绰之间,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一时寻觑不着毛发耷拉的家伙,闻听慈祥老者叫唤:“先把抱孩的女人干掉!”长须瘦子晃出袖炮,转身先轰倒其畔一个抱婴慌逃的妇人,随即向我走来。
我连忙避入杂乱的人丛之间,旁边有人道:“把孩给我,咱们分头跑。”着,从我手上抱去一个孩,转身钻进人群里。我刚瞥见那毛发耷拉的家伙抱着一个孩低头匆离的身影倏晃而隐,披头散发的纹面人飕一声飞斧投至,有乐忙拉我退避,飞斧堪堪从我眼前掠过,斫向毛发耷拉的家伙钻蹿之处,有一个托钵之人躲闪不及,遭斧劈在脑后,扑身踣跌。
我抱着另一个孩转身欲溜,那个黑着脸一声不发的长须瘦子却在身后,歪头悄觑,随即晃手绰出袖炮,伸向我胸前。与此同时刃光交闪,霎刻间血花忽溅,袖炮刚抵近我胸口,连同那只手齐坠于地。长须瘦子痛呼转觑,但见信照晃收刀势,惕戒道:“有乐,快拉你的妞儿避来我后面!”我被有乐拽到信照身后,见其惕防之势似是朝向长须瘦子另一侧。我移眸觑见那个牵骆驼的黑衫瘦汉一刀从长须瘦子脑后划过,疾收还鞘。黑衫瘦汉与信照隔着一人,目光凛视,手仍按刀。长须瘦子摇晃转身愕视,在两人对峙中间踉跄犹立,口中咯血道:“帕夏,你为何从背后砍我一刀?”
牵骆驼的黑衫瘦汉只瞥了模样年轻的黑巾人一眼,默不作声。信照惕戒不减,低哼道:“那家伙出刀似乎比我快。先把脑花都劈出来了,我才挥断那长须瘦子的手。看来我真是疏于练习了……”有乐慰言道:“我觉得你比他快。先砍了手,脑花才出来。不信你问挨刀的家伙本人,他就站在那儿还没倒下……”
慈祥老者探手揪出神像后一个缩头缩脑的光头,目不稍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光头颤抖道:“我……人名叫苏里曼,并非拜占庭人,幼时被别人掳来卖到这里,不幸遭了阉割。来真是惨!老爷不要杀我,留着人还有用处。”慈祥老者冷哼道:“我知道你有用。所以留下你这个最后的太监,不想死就告诉我,那两个孩有何来历?”光头颤声回答:“这个事情啊?人也不太清楚。然而听那个女奴不知跟谁偷偷生下一对双胞胎,宫里对此有很多传闻……”慈祥老者皱眉道:“既然这样,就更要斩草除根。你先扶我起来!”光头见其目光不善,惴然道:“老爷不要杀我,人真的还有用!”
有乐忍不住低声道:“赌一套茶具,我看他必不饶光头活命。”信孝正要点头答应:“我跟你赌……”珠子从信雄脑后转出来道:“光头死不了,你没听到他叫什么名么?后来这个名叫苏里曼的宦官成为穆罕默德二世的亲信,因摩尔多瓦公国统治者斯特凡大公拒绝交纳贡金及港口城市,穆罕默德派宦官苏里曼指挥号称十二万大军入侵摩尔多瓦。斯特凡指挥四万军队在瓦斯卢伊附近的一座高桥发动伏击,史称‘高桥之战’,大败突厥军。穆罕默德闻讯大怒,再派艾哈迈德帕夏率领舰队前往克里米亚半岛……”有乐闻言纳闷道:“他的作用是在历史长河里打败仗吗?”
“每个人都有他的作用。”宗麟皱着眉头,在畔低哼道,“就像每一张擦东西的那种纸,也有它的用处。我从治理一方,早就学会留意每个饶有用之处。比如这个总爱憨笑的家伙,你一直在旁边东张西望,瞅了半墙角那边,看见什么了?”
长利转头回来,声道:“刚才又一波炮火乱轰过后,那边有一处墙角似乎震塌了个豁口。应该能容纳单人进出……”有乐一听,忙招呼道:“那我们就排着队、一个挨一个,逐个进出。大家还等什么?”
我抱着一个孩,正要趁乱跟随他们往墙角那边溜去,慈祥老者摇头道:“想逃哪有这么容易?”随其目光所示,但见四下里许多持火器的黑衣家伙纷将手炮移指过来,宗麟微抬手杖,哂然道:“给你们这些新款火器的家伙应该留了一手罢?我刚才已在留意,你们没有更多弹药了。虚张声势有用吗?”慈祥老者亦有觉察,环顾左右,懊恼道:“御无敌没给够弹药,先前你们只顾乱射一气,轰击了不少无关紧要之人,徒作无谓消耗,这回果然没有了是吧?那种手炮缺怜药就是形同废铜烂铁,还比不上刀有用!”趁那些家伙忙着摸寻身上有无剩余弹药装填入膛,托钵僧们纷纷反击。烟焰、弩矢交织之际,宗麟使眼色示意,催我们赶快往墙角那边溜去。有乐拉着我,转头问道:“宗滴,你为何不移步跟随?”
宗麟张望道:“那只蚊子怎么还没出现?”我亦想起一人,不安的问道:“还有我家翁呢,他去哪里了?咱们把他撇下不好吧……”宗麟闻言懊恼道:“你是那虎头子吗?我一看见他就烦,听到也烦。节骨眼上,你居然还惦记没忘,却提他作甚?”我正自转眸寻觑四周,有个低着头的披布之人默不作声地撞过来,握着刀朝我急戳,宗麟眼疾手快,抢先伸杖,将那人顶了开去。那家伙却犹悍狠不减,仍要乱捅而返。宗麟见推不开,不禁啧然道:“这种脚色居然也有这么狠,恁地难以摆脱!”随即拉动手杖末梢,砰一声响,杖头转出乌管,将那家伙照胸口轰飞甚远。有乐捂着耳朵,在旁咋舌儿道:“宗滴!这是搞什么呀?你震到我耳鸣了……”
宗麟抬杖,往稍现即收的杖头乌管轻吹一下,冷哼道:“身为举世公认‘国崩’这种大杀器的命名者,改造火器这方面你以为我会落后于时势吗?”我抱着忽啼的孩在旁边道:“孩子被这么近突然轰击的声响惊到哭了,这种外国孩我可不会哄喔!”宗麟啧然道:“哪里的孩都一样是孩,哄孩我最会了,你让我抱一下,看他还敢不敢乱哭?”我正要把孩给他抱去哄一会儿,有个破布裹身的家伙突然没头没脑地冲撞过来,绰匕首猛戳而近。
我一惊忙避,那破家伙犹追着乱捅,撞到宗麟跟前,握匕扎胸。宗麟皱起眉头,不等匕首扎近,先已晃手捺出,往那破布裹身的家伙胸前先按一掌,砰然大响,那人胸前烟焰爆绽,震飞开去。有乐咋舌不已的惊呼道:“宗滴!你又搞什么?震到我耳坏了……咦,刚才那一下子也有够震,这是什么名堂啊?”
宗麟未及作答,又有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穿出烟雾,悄然欺近,绰握匕首乱戳过来。宗麟皱着眉,晃抬手掌,拍在那家伙额头,掌下又砰然炸响之际,宗麟先已迅即移手晃收回袖内,瞥觑那破烂家伙震飞之躯,宗麟正要开吹,信孝闻着茄子道:“这是改进过的‘掌心雷’吧?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过。泷川一门多的是!”宗麟抬手往他脸上一指,随口发出砰的一声,霎间晃手现出多管袖炮,层出不穷,越变越大,吓信孝一跳。宗麟冷哼一声,晃手即隐,瞥视道:“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增强型手炮吧?机括重重,晃手变炮,刚才一幕足以成为你平生所见过最炫炸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我忘了带上足够多的弹药……”
一伙服色暗黑之人突然穿出烟雾,各绰短刀匕首,围拥而近。宗麟懊恼道:“刚随身所带弹药不够,怎又一下涌来这么多浑不要命地围着乱捅的家伙,却如何打发?”
“别怕有我,”长利捡了根长篙子挥舞,接连扫翻多人。宗麟一边躲避一边问,“哪儿捡来这么长一支竹竿子拿着乱扫?”
长利呼呼抡竿扫荡,打着转道:“墙角那边先前挨炸,这根长篙飞过来掉在左近,被我捡到手。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巧还是一寸险来着?总之,你看我一抡开,就没人可以近身了。可见长兵器适合我使用……”
我抱着孩走避不迭的道:“果然近不得你身边,就连我们也被你赶开了。”有乐趴在地上叫苦道:“谁打我后脑勺?”信雄在旁哽咽道:“我的脑袋也挨了一下。好疼!”
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随即看了一眼手指,向信照伸了过来,口中喃喃的道:“看见没有?脑花……”有乐爬起身,忙拉信照退后,皱着脸道:“又不是他劈你脑花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脑花这个事情嘛,找你后面牵骆驼那个瘦子就对了。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劈你流出脑花,我不是很了解。然而我听过一个笑话,讲述的是某个牵骆驼的家伙在沙漠中的奇遇,你有没听过?”
信孝闻着茄子问:“是不是他在沙漠遇到美女的那个故事?”
“对!”有乐蹦着舌儿道,“这个男子牵着一头骆驼走在沙漠里。男子特别想行房,但是眼前只有骆驼,骆驼还死活不愿意。后来男子遇到一个美女快渴死了,就把自己的水给了美女解渴。美女非常感激男子,表示可以为男子做任何事。男子一听精神来了,忙问:‘真的么?’美女拼命点头。男子激动的指着骆驼:‘来,帮我按着它!’”
宗麟伸手按着有乐肩头,待其转觑愕问:“你为什么按我肩头?”宗麟皱眉道:“你们织田家这些孩子真不知好歹!就会胡玩疯闹,上战场也是这样子吗?”有乐点头称是:“对呀。长利跟信照、信包、信安、信张、信益他们去长岛战场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是一路玩着去,一路玩着回来的。那次长利摔伤,给抬回家的途中听过很多笑话,还讲给我听了不少,其中就有这个牵骆驼遇美女的故事是不是?”信照摇头道:“这个笑话是我给你讲过的。到了你嘴里,再复述出来就不怎么好笑了。其实你完全没有逗人发笑的潜质,你讲任何笑话都不好笑的。”
“就跟那谁写的书一样,”长利耍着篙子,凑过来插一嘴道,“他以为能逗人发笑的那些故事,其实不好笑,有一些故事甚至还把人看哭。他以为能催人泪下的故事,反而很好笑。”
有乐推开他,懊恼道:“别又打到我!阿胜又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扯去那么远?骆驼的笑话明明很好笑,前次我都逗到那谁谁谁谁笑了……”
“这个笑话最初是从我这里来的。”信孝闻着茄子道,“我听信澄身边帮他养骆驼那个家伙过。还有一百个老婆的笑话,以及三百六十五夜的故事,他了好多……是了,你们有没觉得帮信澄养骆驼那个家伙长得跟咱们现下见到的这个黑衫瘦子看上去样子相似?”
我伸头而觑,随即声道:“我觉得他那匹骆驼驮着的篓筐似乎有个孩藏在里面。”信孝闻着茄子道:“我先前探眼瞧过了,或许不只有一个孩,而是两个。还有一个更的婴儿睡在里面……”我闻言又伸眼去瞧,纳闷道:“不知道他们妈妈去哪里了?”那个黑着脸的长须瘦子摸着后脑勺,喃喃的道:“他老婆跟别人跑了。生了孩子扔给他带着,到哪儿都没丢下。”
“老婆就是烦人,”有乐听得不耐烦,转头问道,“宗滴!刚才听到按骆驼的时候,你伸手来按我肩头要干什么?这个举动是何意图,意欲何为呀你?”
“意思是告诉你,”宗麟觑视四周,皱眉道,“趁他们打作一团,要溜就赶紧。别在这儿唠嗑了,回家再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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