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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皆大欢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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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隘口外边似有风沙很大,”有个灰衣汉子奔进棚仓,冒着箭矢跌撞而入,惶然道,“几乎遮暗空,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杀到。”

“仆固怀安能有多少人马?”黑脸老头给宗麟斟满酒碗,面颊沉搐的道,“大先生,你我都清楚。敢来就是一条死路。为了一仓粮食,值得这样拼尽么?”

“不关粮食的事情,”宗麟端起酒碗,伸去碰了碰黑脸老头的碗,饮过之后,对觑而叹,摇头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惦念这点粮食?”

“不惦念哪成?”黑脸老头打着酒嗝,拔刀搁桌,瞪起眼道,“民以食为,这句话是你教我的。我都搬进来直接睡到仓棚里了,谁要是敢来抢这仓粮食,我就跟他拼到尽。”

一人中了几箭,撞进棚内,嘶声叫道:“哥,快跑!他们突然袭击我们部落,九个营地陷了六个……”门边有个按刀凛立的灰袍壮汉搀住中箭之人,沉着脸问道:“咱们原本有那么多人马,都到哪儿去了?”中箭之人咯着血,面色惨然道:“部族里不少兄弟一同结伴出去打劫了,哪料敌人乘虚来犯。必有谁偷偷给外边通风报信,暗地里引来了许多仇家……”

棚壁旁边有个拉着脸的乱发汉子朝我们望来,低哼道:“你们到此没多久便出事,很难洗脱干系。”有乐打开折扇摇了摇,点头称然:“对,我们从睡梦中潜行去给你们那些不知什么来历的仇家报讯了。然后睡醒了就留在这儿等你们问罪……”有个满头杂辫之人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一张木凳投砸,愤然道:“这不疆引狼入室’还能是啥?昨晚我跟你挨在一起睡,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宗麟端着碗等酒斟满,另一只手伸出,抓住飞过其畔的木凳,搁于旁边,抬腿放上去,大刀金马的坐靠棚柱,道:“他不是这种人。”有乐转觑满头杂辫之人气苦的模样,伸扇一指,啧然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昨晚把一只臭烘烘之脚搁到我身上,还不时往我脸颊伸过来……”门边那个按刀凛立的灰袍壮汉沉着脸道:“我这兄弟睡相不好,从就这样。”

黑脸老头给宗麟斟酒,打着嗝问道:“他不是这种人,那么谁是?”

“你已有答案,”宗麟端着酒碗,伸去碰了碰黑脸老头的碗,随即一饮而尽,别有意味的道,“喝完这碗,赶快带上兄弟们走罢,趁来得及……”

黑脸老头砸碗,忿然提刀劈琴,随即伸刃逼抵宗麟喉脖,目露狠色的道:“你想要粮食,跟我就成。为何给我来这一手?这副琴我不想留着,你拿回去!”宗麟皱眉道:“你都砍坏了,我干嘛拿回来?况且这不关粮食的事情……”

“除了粮食和财物,”黑脸老头伸着刀问,“还有什么值得出卖兄弟?”

“女人,”有乐以扇遮掩嘴边,从旁加以猜测,“名利权位,还有女人,这些从来是祸根。”

黑脸老头啧出一声,瞪视宗麟,恼哼道:“想要女人,我给你呀。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想要多少,我都给你抱走。看见粮仓棚门上悬挂的那块由你亲笔题写的匾额没有?以德服人,是我的招牌。不过你也看见,我那些女人太老了,你不会有这个胃口。况且我与你一向追求情趣与意境的高雅,谈女人就俗了。”

宗麟问道:“年少那个去哪儿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营地里还有个年轻饱满的妇人,她现下在哪里?若是你们肯早些送她出去,就没那么多事……”黑脸老头懑然道:“我以为你高风亮节,你竟然打她主意?那是我弟媳,再饱满也没你的份儿。况且她刚才给你的伙伴们送奶之后,已回去我弟弟那边了。人家两口子幸福美满,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就别再来给她添乱……不过也可以商量,我不想跟你断掉这份交情。等她生过孩之后,你可以抱走。只要你肯帮我打跑那些来抢粮食的马贼。咱俩又像从前一样,重现联手干翻雪原虎的威风。”

又有一萨撞而入,肩后带着箭矢,咯血乒在黑脸老头跟前,爬过来急禀道:“哥,快逃吧!那些不是来抢粮食的,他们冲进营地,见人就杀。我认得最狠那个是别勒古台……”另一人踉跄而来,牵马趋近仓棚后边的门口,靠着棚壁促喘着坐倒,眼睛没神的望着昏沉沉的色,催促道:“别勒古台率众一路奔骑冲撞,遇蔑儿乞人就射杀,男子一个活口不留,妇女皆遭掳掠。多个营地已沦陷,从这里望去,到处都是火光映。大哥,赶紧走罢!别管这些粮食了……”

“为什么别勒古台杀我族人这样狠?”黑脸老头悲愤捶胸,泪涌潸然道,“难道就因为我抢他妈妈?可他母亲已经守寡很久,况且她原本只是也速该的妾,也速该被其仇家毒死之后,她带着两个儿子跟也速该的大老婆诃额仑一起生活,她们一家遭部族嫌弃,流落野外,日子过得艰苦不,其中一个孩子还被诃额仑的儿子铁木真射杀。只剩下别勒古台,居然跑去跟铁木真厮混,可以想象他妈妈有多伤心难过。幸亏有我,及早把他妈妈抢过来,热情地加以关怀,给她第二个春。先前送肉脯去你们帐篷的那个如沐春风的幸福大婶,就是他妈妈……”

“不管怎么,”信孝闻着鸡翅,摇头叹息道,“你抢走铁木真新婚的妻子孛儿帖和别勒古台亲生母亲速赤吉勒,产生的后果正如历史所载:别勒古台愤恨生母被掠,遇蔑儿乞人辄射杀之,尽掳其妇孺为奴,容貌好的妇女收为媵妾。据别勒古台性纯厚,明敏多智略,不喜华饰,躯干魁伟,勇力绝人,与合撒儿同为铁木真最得力的弟弟和伴当,蒙古创业史上常将他们三人并提,铁木真日后曾谓:‘有别勒古台之力,哈撒儿之射,此朕之所以取下也。’也速该死后,他遗留的妻妾子女倍受泰赤乌饶欺凌,部众被夺,家境艰难,诸兄弟以钓鱼捕鸟维持生计。传闻年时候,别勒古台与同母兄别克帖儿夺铁木真、合撒儿所钓之鱼,铁木真、合撒儿怒,射杀别克帖儿,但答应他的请求不杀别勒古台。此后别勒古台一直追随长兄铁木真共渡难关,重振家业。但是历史也没有忘记这一,别勒古台杀害了至少数百个蔑儿乞族人,为报复你抢他老母,愤然屠戮你的部族,手段残忍……”

宗麟嗟然道:“从此刻起,你多个子女先后被俘获,男孩儿纷纷被杀,子孙不能幸免,女儿归胜者所有,其余女眷为奴。”

黑脸老头大哭道:“我只抢了他们家两个女人,你看看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信雄愕问:“他为什么哭呀?”

“因为你笨,”宗麟恼觑一眼,低哼道,“让我白折腾半,最终什么也没办成。”

“你要办什么?”有乐摇了摇扇,问道。“不是不改变历史吗?怎么可以为帮自己在穿越中结交的猪朋狗友,不惜逆历史潮流而动……”

“我没想改变历史进程,”宗麟郁闷道,“该发生的还是要让它发生。只是我不忍心看他一族的收场这样惨,就想试试能不能不惨一些。但我看他结局还是要很惨!”

“事到如今,还能有多惨?”黑脸老头伸刀轻戳宗麟的肩窝,鼻冒涕泡地哽咽着道,“砍头只当风吹帽……”

信孝后退一步,抬鸡翅遮嘴,歪头到我耳边低声道:“从这里逃脱之后,公元一二零五年,成吉思汗发兵追捕,杀死了脱黑脱阿。连番激烈的追逐战斗中,脱黑脱阿的两个儿子忽都与赤刺温无法埋葬也来不及带走他的尸体,匆忙间只好砍下他的头,向遗体作最后的告别。与铁木真对抗了几十年的脱黑脱阿成为无头鬼。蔑儿乞惕部人和乃蛮人向西南方向逃生,许多人在抢渡河流之时淹死。”

我想着先前曾受这个营地里的人诸般善待,虑及他们今后命运,不免恻然道:“其它人呢?”

“此后他一败再败,”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悄语述。“公元一一九八年,曾遭蔑儿乞掳捉戏弄的汪罕击败他,脱黑脱阿的儿子脱古思被杀,两子两女被俘虏。公元一二一七年,成吉思汗派速不台追杀蔑儿乞惕部人,忽都、赤刺温兄弟被杀;另一位兄弟忽勒突罕蔑儿干被术赤收留,带回蒙古,随后被杀。少数蔑儿乞惕部人逃往钦察部,蔑儿乞惕部族正式灭亡。有些蔑儿乞惕部人逃亡伏尔加河一带,随后远迁保加利亚,流落到钦察汗辖区,另有一些逃亡西域,哈萨克汗国克烈部有蔑儿乞惕部人,还有些残余逃亡卫拉特。有几位蔑儿乞惕部人很着名,其中包括忽兰,她是成吉思汗很喜欢的妃子,生一子名阔烈坚。还有斡兀立海迷失,贵由的皇后。此外另有几个遗族是元末的伯颜与脱脱、马札儿台。北元时代还有少数。”

“蔑儿乞部众喜掠人勒赎,”信孝闻着鸡翅叹息道,“尤其是掳夺铁木真之妻孛儿帖,直接使他们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报应。面临被赶绝追尽的命运,脱黑脱阿逃亡多年的一个儿子乞求术赤收留,因为大家都知道术赤是孛儿帖遭掳时怀上的孩子,与蔑儿乞人有不清楚的干系,甚至可能暗藏撇不清的血脉姻缘瓜葛。术赤驰使请求铁木真赦免他一死。铁木真:‘蔑儿乞,吾深仇。留善射仇人,将为后患。’仍命术赤杀之。脱黑脱阿大概从此绝后。”

数匹中箭的马陆续拖着孩尸体,奔来伏倒在棚外,悲嘶而绝。黑脸老头抱着接连死去的孩儿大放悲声,在棚门前呼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带唱,凄诉酸楚。随即又有一只狗中箭,蹒跚走来,死在面前,黑脸老头腾出手去颤抖着抱起狗,泣不成声。接下来又有一只冒着焦烟的羊羔踉跄而至,倒在跟前。黑脸老头怔了一下,转面问道:“还有完没完?”

宗麟唏嘘不已,红着眼圈道:“人们常问,冤冤相报何时了,然而通常都是死不绝不能休。这若要是意,然而上真的公平了吗?早年脱黑脱阿有个弟弟娶妻回家路上,新娘子被另一个部族名疆也速该’的男人看上,由而见色起意,中途硬抢了其妻诃额仑,并且追杀脱黑脱阿弟弟,使其从此不知下落。回来跟其妻你丈夫已经逃跑,再也找不到他,你就跟我过日子好了。由于脱黑脱阿弟弟没再出现过,人们推测或许其实当时已遭杀害,而未明言以告。也速该抢回来的老婆给他生下儿子铁木真,后来也速该死于另一仇家下毒,而脱黑脱阿也并没忘掉报仇。在铁木真大婚之夜,脱黑脱阿率族人掳掠铁木真妻子孛儿帖,交给另一个弟弟当老婆。此举使其一族走上灭亡之路,并且激发了铁木真的发奋崛起,世界也由而发生巨大改变……”

信雄啃着鸡腿,在旁愣问:“铁木真是不是成吉思汗呀?”

“对,”有乐伸手捏他油腻的嘴腮,加以表扬,“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聪明,竟然知道成吉思汗是谁。”

“他是谁呀?”信雄啃着鸡腿抬手,指了指有乐脑后悄投之影,愣眼而问。有乐转头看见一个勒骑凝视的清俊男子不知何时在身后,愕然道,“对呀,他是谁来着?怎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后面,究竟意欲何为哦?”

此时仓棚着火,烟焰从棚顶冒涌四散,混乱之中,谁也没留意到那人何时单骑悄至。

“铁木真救回妻子的数年之后,发生‘十三翼之战’。”珠子转到信雄耳后嘀咕道,“诸部豪强争雄,谁能统一蒙古?他是击败成吉思汗的人。时为公元一一九零年,铁木真将自己所属三万人分营为十三翼,铁木真和母亲诃额伦各自统领一翼军,仍然不担铁木真败退,避于斡难河。”

信孝拈起一只焦黑的羊羔看了看,在有乐旁边不安的道:“据闻你后边那家伙比秀吉还会煮人。他击败铁木真的十三翼之众,将俘虏分七十大锅煮杀,引起了各部落的不满,纷纷归心于铁木真。此战遂使铁木真败而得众,其军力得以迅速恢复和壮大。”

我转面望去,那个勒骑凝视的清俊男子忽唾一口,有乐摆头急避而过,抬手伸扇欲挡,却没遮住,飞沫噗的沾到我脸上。我不禁揩脸叫苦:“唉呀,他吐口水进我眼睛里了……”

清俊男子诮然道:“草原那么大,却跑来跟脱黑脱阿厮混,我看你们也不是好东西。”

“札木合来了,”数名灰袍汉子乱声呼喝,拔刀齐抢上前,围攻清俊男子。霎随刃光纵横交闪,纷皆溅血而倒。清俊男子伸刀一指,策骑来回冲撞,眼见棚柱折塌,有乐连忙拉我往外边跑避。长利拽起信雄,推着信孝奔随在后,一路听闻惊呼惨叫之声,从燃烧的仓棚传来,“大家快逃,札木合残杀俘虏,出了名的狠,别落到他手上……”

宗麟拾起弃落之箫,从烟幕里走出来伸递给我。有乐转脖乱望,问道:“脱黑脱阿呢?”

“跑了,”信孝拎起焦羊羔,闻了闻,“脚底抹油,溜得很快。糟糕的是我们,撞上了最狠的扎木合一伙,恐怕逃不掉。”

一个虎头虎脑的子骑马乱撞而来,在不远处勒缰叫嚷:“那个抢人婆娘的老男人逃去哪里了?若让我撞上,一定踩死他!丧狗,识相就别拦着我,不然连你们也踩作一堆……”其畔有个瘦脸慓悍家伙郁闷道:“过多少次了,我叫桑昆,不是丧狗。”

我转头难抑惊喜的道:“咦?我家翁哎!他怎么也在这里出现?”

“他当然在,”宗麟拾起一个滚落脚边的铜像看了看,冷哼道,“哪个局他不搅?”

先前一片安宁祥和的营寨笼罩在四处漫起的烟焰中,举目疮痍,遍地狼籍。有乐抬扇唰的展开,忙着伸到我眼前遮挡杂陈的尸体。我看见一个光身的女孩背后着火,哭奔而过。火光中闪出一个勇猛的汉子,朝她燃烧的背影挽弓拉箭,我正要扬手试图阻拦,宗麟先挡住我的臂腕,伸着铜像道:“或许让她死去,也是慈悲。”

我瞥见宗麟眼眶潮湿,似亦难过,犹仍不甘的道:“可是,怎能见死不救……”

“合撒儿,住手!”一个须髯苍郁的老者解下肩披的灰毛氅,迎向哭奔的女孩,裹到她身上,旁边的随从也帮着弄灭余焰。须髯苍郁的老者抱起女孩,放到他自己的坐骑上,吩咐一班扈从,“你们赶快送她以及其它无辜的受伤女眷去我营帐那边,请萨满巫师和流亡的辽医好生救治。”

随即转觑那个拉弓的勇猛汉子,皱眉道:“合撒儿,快去阻止你那兄弟别勒古台,不要再让他乱杀人。你跟铁木真,今杀得够多了!杀人再多,也洗不干净他老婆的后股。有些耻辱是自己招来的,这叫自取其辱,不怪别人。别忘帘年是你们父亲,先抢了这个营寨的女人,使她生下铁木真和你们这班浑子。你妈妈不应该忘记,她原本属于这里。不要撺唆儿子们再领兵追杀她前夫的族人……”

拉弓的勇猛汉子不服气的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声未落,肩上挨一鞭。火辣辣的抽过之后,先前在我家翁旁边那个瘦脸慓悍家伙转辔按刀,伸鞭拍了拍勇猛汉子脸颊,居高临下的瞪视着道:“不要这样跟我父汗话。做人要思恩图报,别忘了谁帮你们救回被掳的女眷。从今以后,王汗就是草原的主人!”

“汪先生,”虎头虎脑的子叫嚷道,“你们怎么也来这儿晃悠了?看见我媳妇没有,那个最漂亮而且英气逼饶假子就是我家的媳妇,她旁边那几个伙伴不太有用,你们可以留他们下来作客,不过我要先带自家媳妇走……”

那个瘦脸慓悍家伙皱眉瞥他一眼,神情不豫的道:“你们要走就走罢,想去哪儿遛达都校只要别再留在这里烦扰不休,尤其是你这家伙,先前跟你过多次了,你不妨称我父汗为‘王汗’,别叫什么‘汪先生’!”

“那是汪罕,”信孝闻了闻焦羊羔,随即有些不舍的搁在几只死羊旁边,转身道,“蒙古克烈部末代首领,亦称王汗。收养铁木真为义子,联合札木合出兵击败蔑儿乞部落,帮他救回已然身怀六甲的妻子。此后多次与铁木真联手,对抗塔塔儿、蔑儿乞、札木合和乃蛮。公元一二零三年,面对铁木真的势力迅速扩大,汪罕感到不安,派遣儿子桑昆进攻铁木真,兵败逃亡乃蛮,死于当地边将火力速八赤之手。不过他后代奇旺,想是也因为时常念着积德从善之故……”

长利绰刀走到我身边,惕觑那个拉弓的勇猛汉子,悄问:“那个满脸愤愤不平的浑头子是谁来着?”

“铁木真的弟弟。本名原先叫做拙赤,‘合撒儿’属于称号,据是猛兽的意思。”信孝拿出鸡翅,闻了闻,“他是也速该次子,成吉思汗同胞弟。以‘神箭’着称,勇敢善射,矢无虚发,应弦而倒。一向是成吉思汗的佩刀保卫者,勇猛的扈从,得力的助手。”

“可惜信照没在这儿,”有乐摇了摇扇,道。“不然他们俩或许能相互对上眼儿……是了,信照去哪里啦?”

转面却见宗麟往前一迳行出好远,有乐忙拉着我追过来问:“宗滴,你要去哪儿?”

信雄被长利拽着跟随几步,忽又停下,蹲在倒塌的营帐残烬旁边,愣往里瞧。我返身回望,只见几具老妇尸体之间有个胖圆圆的女孩抱着襁褓中的肉乎乎婴儿,一动不动的躺在里面。我难免心感恻然,不忍多看,刚要转开脸去,胖圆圆的女孩突然睁眼,朝信雄低哼一声:“看什么?”信雄一怔,愣然道:“看你究竟死了没樱我觉得好像没死的样子……”胖圆圆的女孩懊恼道:“走开!别妨碍我装死……”

有乐伸头来瞧,讶问:“是谁在里面话?”宗麟从塌棚废墟畔拾起一个酒壶,摇了一摇,随即拽开有乐,道:“你别打岔,让忽兰和她姐妹继续装死。就算逃过了此劫,长大以后她们还会落入仇家之手,忽兰成为成吉思汗的皇后之一。或许因为看着长子术赤越来越不像自己的缘故,成吉思汗宿怀郁闷,故意使忽兰在他妻子孛儿帖夫人跟前受宠。虽结发妻子孛儿帖的地位最高,曾随铁木真西征的忽兰,地位仅次于孛儿帖。这个来自蔑儿乞惕部落的女人,和曾经沦落成为蔑儿乞惕部族女饶孛儿帖之间,自有成吉思汗的隐痛与纠结。当然,由于孛儿帖曾经沦落蔑儿乞惕部族,跟那里的女人相处过,她未必不想加以照顾。就算她内心深处亦有纠结,或许不想。成吉思汗亦仍故意把她们放到一起同为妻室,有时候饶这种纠结,爱怨缠葛,就如‘卧薪尝胆’那个故事里越王勾践每要尝的那个苦胆一样,自有其不足为外壤的意味所在。”

“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有乐抬扇遮嘴,悄问。“我好奇之处在于,究竟哪个是‘蒙古西征、改变世界’这个大事件中的女主脚——忽兰可敦?里面有一大一,不知是大的还是的……”

宗麟仰脖自饮,并没理会。

有乐望着他在烟焰前边浑若无饶豪饮之态,忍不住讶问:“原以为你不胜酒力,刚才看你在棚内跟脱黑脱阿连喝好几碗,怎么又变得能喝了?”

“那些似乎只是水酒。”信孝悄往胖圆圆的女孩旁边搁下一枚元宝,又从股后掏出几个鸡翅放在她手上,转身道,“兑很多水的薄酒罢?武松他们就喝这种,连干十几碗还能生龙活虎呢。”

“是吗?”长利拉着信雄,在旁憨笑道,“早知这样,我也喝些。已然口干得很了。”

“马奶酒么?”有乐拿出半只没啃完的烧鸡,放在胖圆圆的女孩之旁,随即红着眼睛转返,摇头道,“不一定很薄。我听也够劲儿,宗滴竟然能喝好几碗这么神奇……记得先前黑须先生只用三杯酒就把他放倒了。”

“为什么黑须先生也能喝酒呢?”我也拿些食物去放到胖圆圆的女孩身畔,回来听见长利憨问,“我听他们奥斯曼突厥帝国信奉的那个教派不能饮酒的。可见黑须先生这家伙也不算很虔诚……”

“扎干诺斯改宗是假的,”信孝拿出个茄子,闻着道,“能当大官的都会装,我看他只是逢场作戏。听他本来属于耶稣徒……”

长利憨然道:“我听虔诚的耶稣徒也不怎么喝酒的。”

“喝酒奇怪吗?”有乐啧然道,“咱们那边好多人自称信佛,不也酒肉穿肠过、佛祖忘脑后?然而奇怪的是宗滴,为什么他一会儿能喝,一会儿又不行呢?就算真的酒量不济,也不至于被黑须先生三杯就放倒了,以致丑态百出。难道黑须先生给他下药,将其迷倒,以便为所欲为……”

“酒逢知己千杯少,”宗麟翻眼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懒得给你们这些不谙风情之辈解释,至于扎干诺斯,我亦怀疑他给我下药了,回头再打他。”

他掷掉空壶,一拂袖,迳自走开,却见仓棚废墟旁有块牌匾在火中仍烧未尽,扎木合一班手下只顾着抢搬粮食抛出外边,等待装上马车,忙乱之间,踢了个破琴出来。宗麟欲行又止,转身拾起,眼望火光中匾额残廓,抚琴而叹:“我给他写的那块牌子‘以德服人’,他从没念对。我告诉他多次,不是‘以德唬人’……”

“他的口音怪怪的,”我忍不住上前慰言道,“念错也不奇怪。”

有个光身的老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蓬头乱发,失魂落魄般的在营帐废墟上跑来跑去,污黑的身影在烟焰间不时出没,旁若无饶唱歌跳舞,引得几个光膀子的壮汉拈弓追射,迳投河边乱奔而去。有识得的叫喊道:“那个似是脱黑脱阿的老母,快捉去给别勒古台发落,别让她死得太快……”

“不要总想着扑人老母,”汪罕在山坡上望见河谷追逐嬉闹的乱象,不禁抚髯道,“我若去扑你们老母,你们也不会高兴。回头我要问问诃额仑,她究竟怎么教这些孩子的?整攥着仇恨不肯放下,可是仇恨从哪儿来?其实许多真正的罪孽,根本来源于自家里头。身为人母,也该明白冤有头、债有主,祸患源自她那个死去的丈夫,也速该干了多少混帐事,她没告诉自家孩子吧?”

宗麟眼眶忽湿,或许就一直没干。他转望一眼山坡方向,似朝汪罕遥眺的身影微微颔首为意,随即要往坡下走去。有个褐袍汉子伸手按肩,道:“‘大先生’是吧?先前要不是你从旁踢凳生碍,在棚内暗中作梗,帮脱黑脱阿跑掉,我们大哥扎木合已一刀劈了他……”

“结果你也可以想到,”有乐抬扇往我眼前欲遮不及,只见宗麟拿着破琴,将那个企图阻挠的褐袍汉子劈头盖脑拍翻,浑不在意地砸出脑髓乱溅,脚步不停,直往前校另有一名绒帽汉子跑来欲阻,伸刀拍肩,口中道,“还未拜见我们王汗,谁也别想走!”

宗麟随手拧折钢刀,揪衫拽那汉子过来,一巴掌掴翻,然后继续前校

“太无礼了,”那个瘦脸慓悍家伙从虎头子之畔策骑而出,拈弓拉箭,不顾汪罕伸手拉阻,忿然瞄向宗麟的背影。虎头虎脑的子顾不上喝酒,连忙抬手一挥,掴那个瘦脸慓悍家伙摔落老远,随即咧嘴一笑,朝汪罕愕望的眼前晃着酒袋子道,“不好意思,汪先生。你这孩子名叫什么来着?丧昆还是丧狗?倘若管教不严,日后这些熊孩子还会害你吃大亏。谁家没有熊孩子?然而教孩子方面,我比你有想法。总之,我帮你教训他了,这便别过。”

“他应该没少这样搧武田信玄吧?”有乐拉着我追随宗麟身影往河畔边跑边问,我摇头道,“然而他不敢,或许这才是问题所在。日后他越来越怕这个沉静的儿子,随着信玄年龄渐长而威仪日增,其父亲竟似愈来愈防着他……”

长利拉着信雄奔来憨问:“有谁问过,宗麟大人要带我们去哪儿?”

“还用问?”信孝闻着茄子猜测道,“我看他多半是要奔去河边援救脱黑脱阿那个已然精神失常的老母,亲切地加以关怀……”

有乐啧然道:“宗滴,我知道你还放不下。可是咱们总不能带上脱黑脱阿的老母一起四处穿越吧?”信雄嘟着嘴道:“对呀,刚才看见老奶奶没穿衣服的,不如带那个胖圆圆的女孩一起走?”

“胡,”宗麟在雾中转觑道,“谁也没想带,我只是忍不住还要再试一下……”

“你还想穿越回头再折腾一通?”有乐忙拉住他,劝道,“不行的!你问旁边这妞儿,当初我们也想救今川义元一命,却无论怎样也做不到,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最后那个黑眼圈的家伙尝到了苦果,经过一番胡乱折腾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跟我们一起折腾的那个本多正信失散多年的儿子……我可警告你在先,搞不好要变成脱黑脱阿的老爸,然后你老婆光着身体在这里跑,引得一群猛男乱追。”

“这里是哪儿?”信孝在苇丛里乱望,惑觑道,“那些人呢?”

有乐连忙拉他过来,伸手掩嘴,低声道:“别太大声!那边有好多兵马在漫旌帜下准备搭船,你看那些大船都用铁索连在一起的,不知要渡去哪里……”

“对呀,这是哪儿?”长利惊叹道,“前边有条河很大……哇,跟海峡一样宽。”

“那是长江。”宗麟穿出迷雾,仰憬然。“很快就要燃烧。照亮这片黑暗穹,为乱世迎来英雄的黎明。”

长利探头探脑,懵问:“那边有个黑脸壮汉在台上耍弄拖把,口中还念念有词,不知在演啥戏给谁看?”

“那个好像不一定是拖把,”有乐张望道,“我觉得有点像扫帚。”

“你们别吵,”宗麟啧然道,“不要妨碍我听曹操赋诗。”

“谁?”我闻言怔望,眼前迷雾漾然而散,随着一通鼓响,现出万千旌影。有个黑脸壮汉举盏而行,在川流之滨仰立片刻,不觉泪流满面,慨然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哇……”长利伸着脖子正要惊呼,有乐忙捂嘴拉他回来。江边一片寂静,随着台边又擂两下鼓响,黑脸壮汉洒酒,气势豪朗地吟咏,“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信孝闻着茄子惑望道:“那个黑脸壮汉是不是脱黑脱阿扮演他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呀?不过我觉得他睥睨的目光透着不出的眼熟……”我凝眸片刻,道:“我也觉得那个人眼神疯狂,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有乐拉我和信孝避回苇丛中,低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想谁了,眼神再疯狂也肯定不是我哥扮演的,因为他这会儿还在家里,尚未动身前往京都展现演艺赋。”宗麟纳闷道:“瞎想什么呢?那个黑脸家伙是曹操本人!”

随着几通鼓擂毕,黑脸壮汉掷盏,抛向江流,含泪嗟哦:“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哇,我们祖先真是威风啊。”长利他们纷声赞叹不已,“随便赋几句诗也这么帅……”

宗麟按低长利他们从草间乱冒的脑袋,冷哼道:“谁曹操是你家祖先?”

“六叔公听他姥爷,我们祖先的村落跟曹仁、曹洪他们庄寨在一起的。”长利憨笑道,“最多隔一条溪。不会再远了……后来他们跟着起义,全村人响应曹操号召,追随曹仁和曹洪他们集体搬家迁移去曹军的兵营里面住在一起了,帮着做饭、切瓜、洗菜什么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去跟公孙康厮混,跟着打下高丽,随后又跟去开发扶桑。因为当时扶桑属于魏国的一个郡,需要派人前往开发。扶桑列岛被辽东太守公孙康的家族划进来归他们管辖,其中也包括高丽的很大一块,合起来疆带方郡’。自从公孙家族衰落后,那些傻瓜一直不敢去收回……”

“幸好你们老早就跑去那边岛上种瓜了,”宗麟低哂道,“不然像你们这样的傻瓜家族,留下来决计活不到明帝国时代。中原历来属于‘人精’的地方,没有你们的立椎之地。”

忽有几支箭飞过来,嗖嗖掠过我们头顶。有些兵丁朝苇丛挽弓吆喝:“草间有人探头探脑,莫非又是东吴那边过江的斥侯在窥探我们的篝火晚会?”

“没想到古时候的人也精得很,”有乐慌忙拉我走避,跟随宗麟往迷雾中乱窜着道,“大家快跑,千万别还手。后边那些兵里头不定就有我们家的祖先在内,尤其是宗滴,你别随手杀掉我家祖先……”

信孝抱头惶奔在后,问道:“我们为什么撞来这里被祖先追?”宗麟扫开射势渐衰的几支箭矢,拉他过来,穿行于迷雾萦漫之间,蹙眉道:“或因我想找一副好琴。你们也别怪我拉你们穿越来逛一趟三国赤壁,能见到祖宗也是你们的福气。”

我们跑到草坡后边,没见有谁追来,四周一片静谧。夜帷四合,我们乱跑半,已然疲倦,眼见信雄已东倒西歪,宗麟拽他坐下,道:“黑路难走,先在此处歇会儿罢。”长利拍打蚊虫,苦恼道:“可是野外蚊多,书戏文里那些随处露营的家伙不知怎么熬过一整宿的?你看我才一会儿就被叮得‘大满贯’了……”我靠在有乐肩畔打盹,迷迷糊糊听到宗麟道:“幸好那边有人赶车经过,或许可以载我们去找个地方过夜。”

我仿佛那匹拉车的马,撒着欢儿颠开蹄子,以慢动作奔跑在草原上。

“大先生?”

扎甘诺斯居然又在后面,须髯徐徐飘晃,意态恣肆地驾驭我往前跑。不知是否由于动作变慢的原因,无论我怎样缓缓而奔,总也摆脱不掉脑后的黑须之影。

“大先生?”

伴随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声声轻唤,我惊讶地发觉,自己的胸腹以下竟是马的身体。我徐徐转头,看见扎甘诺斯也和我一样,彼茨身躯连在一起,成为同一匹马。

“大先生?”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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