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霸王卸甲(1 / 2)
众骑登高而望,从山坡上并驾停辔,远眺前方。
“先前在这个方位,卡西乌斯仰憬然。”一个苍头老兵从石丛间颤巍巍立起,裹着麻布佝偻而行,斜伸拄杖指点道,“随即带人离去,急匆匆地走远了。不知是要回叙利亚重整旗鼓,或者仍想在罗马等你前来,再较量一番……”
“我看没什么可以较量了,”白马上有个斯文人稳缰笑谓,“富尔维亚和路西斯已经动员起六至八个军团,在另外的方向有普隆卡的重步兵集群正在拔营欲临,巴苏斯率领的骑兵集团亦随时准备过界,而在西班牙方向,雷必达的部属也蠢蠢欲动。北非沿岸,他那些阿非利加兵有备船渡海的大动作。罗马随时陷落,卡西乌斯没有丝毫赢面。元老院明白这一点,眼下他们只想谈和。”
“王允撺唆吕布弑杀董卓,也是这样的结果。”蚊样家伙在我后边叹道,“他想救汉,不惜采用激烈手段,事态的发展却适得其反。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欲挽共和危局于既倒,事情走到这一步,恺撒身亡,部众要为他报仇,纷然兵临城下,风雨更加飘摇。”
我忍不住声问道:“什么是‘共和’呀?”
“元老院与罗马人民,”赤膊壮汉难掩郁闷道,“他们把这玩意叫做‘共和国’,还弄在旗帜上。这帮家伙一直跟我过不去,整吵吵闹闹。而我只想下安静一些,没那么吵闹才好。每次被叫去元老院开会,吵到我头都大了。开完会回来,头疼好多……”
“找个契机让元老院关门,”斯文人探身趋近,从旁低声提议,“就不用开那么多会了。”
“这样明目张胆关他们的门也不好吧?”赤膊壮汉嗤笑道,“他们会骂我更起劲。文人就是坏,你还如此年轻便这样。跟屋大维很谈得来是吗?什么也别了,你随卢修斯去希腊,提防卡西乌斯一伙往那边拉拢人马搞事。”
斯文人随一个微须白脸男子奉令而去,目送数骑下坡,率队分离,赤膊壮汉背后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不无忧虑地道:“要当心屋大维抢先在意大利招募恺撒旧部。比起眼下仍然控制首都一带地区的共和派势力,屋大维暗中笼络罗马本土那些最忠心恺撒一家的军团,这个动向也值得警惕。”
“加卢斯,”赤膊壮汉微一摇首,眼望前方,抬手道,“你始终太多虑了。我们都是恺撒旧部,共和派眼里一样属于难以容忍的敌人,我和屋大维皆乃他们的心腹之患。权柄还在别人手里握着,先不须担心屋大维这个文弱儿从我这里弄权。当务之急,我要先进罗马,且看首都掌握在谁之手?”
“把手拿开,”有乐在车厢里啧然道,“别以为树荫里幽暗,我没看见你那只手擤过涕乱擦过来。你一直在我衣衫上擦涕是不是?”
我转望树丛间,只见信孝闻着茄子在车窗外探觑道:“这辆车里面为什么一直吵吵闹闹啊?”
有乐懊恼道:“因为车上有一只不安份的脚在骚扰。真受不了,我要换车。”
“根据这个数学公式,”慈祥老头歪戴假发,擤过涕擦手,随即拿着一块涂涂写写的板子道,“演化成我建立的推理模型,科学地证明不是我伸脚去逗你。毕竟我很深邃,而数学才是宇宙中至为靠谱的探究真理手段,你看这段欧几里德运算毕达哥拉斯学派以演绎法论证的勾股……”
有乐挣身往外,烦恼道:“你不要乘机又在我后股上擦涕。从这段行程起始,我宁可走路,不想再跟你坐一车了。”
我返回车旁投询:“那只脚还在逗吗?”
“奇怪的是,”有乐从里面挤出来道,“自从你跟安东尼下车以后,那只可疑的脚仿佛神秘消失,有好一阵子没逗过了。”
赤膊壮汉下马走来笑觑道:“想是因为这里光线渐亮了些,西塞罗不方便搞动作,毕竟他曾有排斥外饶劣迹,还被控告过其赢排犹’的嫌疑。你看先前便连布鲁图对他亦有疑心……”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我就不明白,他明明已经退休了,为什么不肯回家安度晚年,从此潜心搞些学问多好,偏又跑出来乱蹚浑水,跟这帮‘军头’搅和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结果当然不好,”信孝闻茄道,“你还真有眼光,其实我们家也是‘军头’之类。我在神户那边亦有几千兵马,虽然不比信雄的手下多,但也未必少于恒心部众……对了,这趟要去罗马玩,身上只怕临时带来的盘缠不够,你先前过可以借钱是吗?”
有乐抬扇一指,问道:“敢借钱给游客,你不怕他跑掉,不还钱上哪儿讨债去?”
“借是可以借些,”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道,“不过须要有罗马本地人肯做担保。先有保人,我才放贷。尽管放心,利息很低……”
有乐伸扇遮住赤膊壮汉腹下,转询:“让他做担保人可不可以?”
“不行,”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摇头不迭地道,“别挑那些爱耍赖还玩狠的。另找一个更靠谱的保人罢,比如西塞罗?”
恒兴在树下皱眉转望道:“别在外面乱借高利贷,当心你爸爸抽你!”有乐低笑道:“我看他无非想借了钱就跑……”蚊样家伙蹲在旁边摇头道:“然而这是休想。利息虽然低,当心利滚利,滚过上千年。他们家族是有债必追的,连恺撒借了钱都头疼不已。将来布鲁图的后人找你还钱,看你还不还得起?”
“不够钱就跟我姐夫拿,”车里的姑娘伸头道,“只要你们能帮他找回那枚黑石。”
信孝闻茄转面惑问:“什么样的黑石呀?”
“上边隐然有星光流漾微莹的椭圆体,”车里的姑娘煞有介事的描述道,“对着它多瞪片刻会使人迷蒙恍惚。我姐姐早想扔掉它了,它让姐夫沉迷不已……”
“那既然这样,我们应该找你老姐拿钱。”有乐摇扇道,“因为我家信雄已经使你姐夫摆脱了沉迷……”
“他更加沉迷了,”车里的姑娘啧然道,“因为他急觅不见那个石头,已经变成了白痴。我姐除非把那枚黑石又找回来,否则姐夫就跟丢了魂儿一样。我也觉得那个东西好像能勾人魂的……”
“世上无神,”赤膊壮汉嗤笑道,“哪里有魂?你们不是时兴热捧希腊无神论吗?有伊壁鸠鲁主义就行了,还在乎什么灵魂的有无?”
长利憨问:“什么是‘主义’呀?”
“主义,”蚊样家伙摆弄袖弩机括,在树下道,“本意是指,对事情的主张。《史记·太史公自序》:‘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亦指谨守仁义。《逸周书·谥法解》:‘主义行德曰元。’孔晁注:‘以义为主,行德政也。’此后引申为某个学派主张的学,及其践行的理念信仰。这类理念或有完整体系的思想和信念,不是宗教的非正统。在西方历史上,作为与宗教相对的派生词,举凡不是宗教的非正统,皆称之为主义。此时大概耶稣还未出生,多神论与无神论在当下争论不休的状态是主流。”
“罗马将军卡西乌斯经过卡莱战役的洗礼,”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叹道,“曾于叙利亚战乱中目睹了人性种种,不免在苦难里质疑神的存在。甚至他比希腊无神论哲学家伊壁鸠鲁走得更远,非但认为无神,更坚信英雄推动历史,是改变一切苦难与不幸的主要力量。与信奉斯多葛学派的布鲁图斯不同,卡西乌斯并非他那样真的柏拉图主义者。若把卡西乌斯这位新晋伊壁鸠鲁主义者跟后者想要在凯撒与庞培内战之后寻找内心的平和联系起来,卡西乌斯思想的转变是因为共和制度与伊壁鸠鲁主义有着更多共同点。卡西乌斯明确否定了‘道德是一种人想要的善意’这种法。在他看来道德,意味着得到快乐与平和,其本身并不优于消除对于时势的焦虑。传统的伊壁鸠鲁主义和主动趋向最终超脱这两者的不一致性是不可调和的,反对派倾向于斯多葛学派,人们觉得卡西乌斯比布鲁图斯更让人费解,也不像后者那样令人钦佩。有人恺撒不信任卡西乌斯,传有评价称:‘他长着一张消瘦憔悴的脸,心思太多,这样的人很危险。’”
“其实在军事方面,卡西乌斯颇有才华,前三头同盟对此都十分认可,甚至是与之为敌的恺撒在降服他以后都不计前嫌地招揽他。”蚊样家伙蹲在树下道,“无神论者总想改变世界,而不是顺应命。后世有史家评价,若在一群想要改变世界的哲学家里面选择的话,很难找到比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这两位形象更高大的了,他们俩是姻亲、是弑君者、更是不少剧作家笔下的英雄。只是他们两个的哲学家身份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
“我觉得很多人都比安东尼会打仗,”信孝闻着茄子低声道,“就连安东尼旗下的大将巴苏斯亦曾以少胜多,在希尔赫斯提卡之战大破帕提亚军队,击杀了帕提亚帝国王储帕科鲁斯,完成了对卡莱战役的雪耻。卡西乌斯也在叙利亚以劣势兵力狙杀帕提亚将领奥萨凯斯,号称‘万王之王’的帕克罗斯一世亦曾是卡西乌斯的手下败将。你看安东尼身为‘军头’,指挥每场仗都是一塌糊涂的。他好像不是很有头脑一样,给他多少兵都会搞砸……”
“他就是这样,”慈祥老头挖鼻孔道,“头脑一发热就乱了方寸,一旦见势不妙便慌了手脚。出了事就想撒手不管,只顾百般逃避。这次若不是有他老婆富尔维亚沉住气调度有方,以及雷必达、普隆卡他们帮着稳住阵脚,光靠他本人根本玩不转。其中起了最大作用的是我,被民众推为第三方的代言人,出面调解共和派与恺撒派的争端,服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一帮人,让安东尼得以重返罗马,在我辅佐下主政才靠谱。”
“能不能顺利回去,”赤膊壮汉抱我放到车里,摇头道,“还须要看卡西乌斯听不听得进你的调停。他一向心机深,先前据闻他还想对我用兵。快些上车赶路,免得真撞上卡西乌斯的人马又来狙杀。别以为我不晓得这家伙擅长伏击,便连‘万王之王’也着过他的道儿……”
“我看未必还有伏兵。”一个苍头老兵从石丛间裹着麻布佝偻走来,颤巍巍地斜伸拄杖指点道,“卡西乌斯仰喟然,随即带人匆匆离开了。此前我奉你老婆的内兄弟路西斯在路边讨饭的残疾表叔路西法传有密令,领来一群衣食无着的老兵沿途分布侦察多时,亲眼看到那些叙利亚人唱着牧歌已然去远,不知为何走得这般急促?”
“想是因为他听雷必达把尤尼娅带走了,”赤膊壮汉露出狡黠的笑容,伸手从旁边那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身上掏钱扔给苍头老兵,口中道,“因而急着去追。”
苍头老兵捡钱咧开嘴笑:“女人真不靠谱,关键时候摆他一道儿。就跟我年轻时的老婆一样,我出去当兵挣钱养家,她在家乡另外养男人,生下两个孩儿,后来还跟别的男人跑了。从那以后我没有了家,军团就是我的家……”
“女人也有靠谱的,”有乐瞥赤膊壮汉一眼,摇扇道,“他老婆富尔维亚就很靠得住。反而安东尼这厮靠不住,日后因为屋大维抛弃富尔维亚的养女,并且此前对待妻子不好,富尔维亚忿然动员八个军团进攻屋大维,兵临罗马城下之时,她老公非但没帮忙,反而龟缩不知在哪里?富尔维亚与屋大维对峙,因陷饥荒而兵败被流放,受尽折辱磨难,在等待丈夫来寻她的饥寒交迫日子里悲惨地死去。丈夫去哪里了呢?他在屋大维撮合下迎娶屋大维娅为新妇……”
“毒啊!”慈祥老头挖着鼻孔唏嘘道,“安东尼果然靠不住,他看雷必达这样老实,故意摆了一道儿。教雷必达先把尤尼娅带走,引得卡西乌斯匆忙去追雷必达,一时两边顾不上……”
长利憨问:“尤尼娅是谁呀?”
“想是卡西乌斯挚爱的配偶,”信孝闻茄道,“尤尼娅·特尔提娅,布鲁图斯之妹,嫁给卡西乌斯,二人育有一子。其大舅子便是布鲁图斯,共和派领袖。”
有乐转朝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询问:“应该就是她罢?你不会还有很多个妹妹都叫尤尼娅这么离奇吧……”
“更离奇是安东尼与屋大维娅生下的两个女儿都叫安东尼娅,”信孝闻着茄子在我旁边悄言道,“安东尼娅继承了其父的大笔遗产,在提比略统治时期发挥了广泛影响力,生下克劳狄一世,其乃罗马帝国第四位皇帝。这个孩儿因为身体的残疾而在外型上有明显的缺陷,使得他在身心两方面都缺乏活力,从未得到任何参与公众生活的机会。他的母亲安东尼娅叹道:‘只由自然产生,却未被自然完成的怪人。’由于他常被嘲笑,元首屋大维曾在信函中愤然指出:‘如果他是健全的,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应该像他哥哥那样一步步地受到提拔呢?然而,如果我们清楚地知道他身心发展不健全,我们就不该给惯于嘲弄和挖苦的人,提供他本人以及污辱我们的把柄。’此孩子或许觉得没别的机会出头,从少年起,便注重于阅读典籍以及做学问。他研究历史,着述甚多,并还打算写作马克·安东尼的传记,却因涉及自己叔祖父屋大维的负面材料而作罢。他还钻研语言学,并促成推广起用了新的拉丁字母。后来他当了皇帝,其个性谦逊温和,很快获得了民众的爱戴。尽管局势动荡,克劳狄一世仍然留下了许多功绩。他上任伊始即出兵不列颠,为罗马帝国开疆拓土。他在位期间,罗马帝国通过了有关妇女监护的法律。克劳狄一世诛杀了自己‘红杏出墙’的皇后美撒利娜,次年与阿格里皮娜结婚。随后在一场家庭晚宴中,因食物中毒而死。时人普遍怀疑是他的第四任妻子,阿格里皮娜投毒。尼禄凭借其母阿格里皮娜此前的诸多谋划,顺利即位为帝。尼禄是古罗马乃至欧洲历史上着名的暴君,在位时期行事残暴,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及几任妻子,处死了诸多元老院议员。不过尼禄并未完全荒废政务,对内推行了诸多利民政策;对外成功化解帕提亚帝国与亚美尼亚危机,创造了一定的功绩。后世对他的史料与创作故事相当多,普遍对他的形象描述不佳。世人称之为‘嗜血的尼禄’。”
我朝赤膊壮汉瞟了瞟,不禁惊讶道:“没想到他还有这些厉害的子孙在历史上折腾不休……”
“安东尼与屋大维娅是三位罗马皇帝的祖辈,”信孝转着茄子道,“安东尼娅所生之子克劳狄一世是他们的孙儿。安东尼还有两位曾孙很坏,统治罗马帝国的这两个着名暴君分别是大安东尼娅的孙子‘嗜血者’尼禄、安东尼娅的孙子‘暴帝’卡利古拉,这对宝都是人间奇葩。卡利古拉的祖母安东尼娅曾劝阻他的诸多恶行,卡利古拉却回道:‘我可以用我想用的方式对待任何人!’卡利古拉为稳固自己的皇位,下令毒死提比略以消除威胁,此举彻底激怒了两饶祖母安东尼娅,毕竟手心掌背皆是肉,安东尼娅在悲愤中自裁,而苏维托尼乌斯则称安东尼娅是被卡利古拉毒死。卡利古拉强迫自己的岳父自杀,并处死了妹夫雷必达。他常在宴会中看上元老院议员的妻子或情妇,便将她带回自己家里,玩后再扔出去抛弃对方。他还处死了曾经帮助自己登基的近卫军长官苏托里乌斯,流放了自己的姊妹阿格里皮娜。并经常藉故羞辱、甚至以残忍的方式折磨或虐杀元老院议员。皇帝的近卫军大队长卡西乌斯·卡瑞亚曾受到卡利古拉以言语侮辱,卡瑞亚年轻时曾在战场上受伤,生殖功能丧失,卡利古拉讽刺他,令他怀恨在心。当卡利古拉打算去用午餐,走在宫廷的长廊时,卡瑞亚与数名合谋者上前,合力刺杀了卡利古拉。罗马四大暴君里面,只有他一无是处,一点本事都没樱在位将近四年,除了好事什么都干过。”
“我似乎听到又有提及卡西乌斯跟谁合谋,”赤膊壮汉不安转顾,在前边乱猜道,“莫非仍不甘休,又想合力刺杀我?值得忧虑,我还要不要去罗马走这一趟险途……”
慈祥老头挖着鼻孔啧然道:“路都走到这里了,还磨蹭迟疑什么?你别让市民在城里白等半……”
赤膊壮汉烦恼道:“以前恺撒在世的时候多省心,有他在就意味着我不需要操心想事情,只须听从吩咐行事。现下突然要我自己伤脑筋琢磨,整颗头都变成一团浆糊了。你也跟我老婆差不多,人人皆在替我拿主意,做事都让你们推着走,我还能推谁去?”着,又推有乐上车。有乐不安道:“是不是意味着仍要被那只神秘的脚骚扰一路?”
“谁叫你换来换去?”长利憨笑道,“起初看见你被夹在中间,转眼又坐哪处了?”
“哪处也不坐了,”有乐忙往外挤,急促道,“我要下车,这里很危险……”
“真的很危险,”有个绑着手的裹巾汉子望着树梢,目露惧色的道,“似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你们有没看见那上面有影晃过……”
“前方那片地形显然赢霸王卸甲’的气象,”恒兴面色凝重的指点道,“暗合五行至绝之境,充满肃杀的形势。”
许多颗脑袋纷纷转望,树梢高处有影悄掠而过,落叶簌撒。
长利懵然不觉,只顾憨问:“卸什么?”
“卸甲,”赤膊壮汉披着斗篷乱望道,“平生穿惯了胄甲,一旦卸下来真不习惯,就好像突然变成呱呱落地的裸婴一样,可我也不能穿着铠甲洗澡哇!屋大维娅,不要又在车里乱玩我的盔甲……”
苍头老兵展示身上破旧的衣甲,咧开嘴笑道:“瞧我几乎穿了一辈子,若脱下来便仿佛魂不附体,索性就穿到死,一息尚存,绝不卸甲。”慈祥老头挖着鼻孔转瞅道:“别以为我不认识你是秦纳早年的手下,后来跟着秦纳的女婿恺撒混饭,给你分些田地养老,你却不要,又跑来追随恺撒副帅安东尼的兄弟路西斯,你一把年纪,还打得动吗?”苍头老兵举起拄杖,咧着缺牙之嘴:“嫌老不能打,让我揍你几棍试试?”
慈祥老头忙避去恒兴后边,蚊样家伙蹲在树下抬弩惕觑,问道:“先前你看出什么了?”恒兴按刀道:“我留意到那片山地形势非凡,雄奇之中透着无比的霸气,分明暗合堪舆学描述的龙穴风水之理,只是没想到番邦居然也有这种坟茔佳地,先人设葬于此,必荫庇后代无尽……”
赤膊壮汉闻言若有所思,有乐摇扇讶问:“你也会看风水?”信孝闻茄道:“来自永昌卫的风水师阮氏曾帮着信澄、光秀他们勘察过安土城选址,其更跟恒兴很谈得来,常在一起吃住,恒兴似也学得不少这方面的门道,他我那边风水不好,若仍久住会有血光之灾……”
“东方真是很神奇,”赤膊壮汉似亦为之神往,在前边道,“将来等我攻取了‘万王之王’占据的波斯湾那边,搬去跟你们做邻居。屋大维娅,听到没有?回头别忘了跟你家兄弟一声,叫他不要替我操心料理身后事和祭祀之类。以后把我埋骨在那片坟茔佳地就协…”
长利憨问:“她兄弟是干什么的呀?听着好像也跟我们祖先是同协…”
“屋大维吗?”信孝闻着茄子道,“恺撒似曾让他到神庙学着当过祭司,他跟雷必达一样先后都会玩祭祀。不久他跟雷必达去练骑兵,他还曾受命为恺撒的骑兵队长一年,并参加了恺撒与庞培的内战,后来被恺撒送到阿波罗尼亚去接受教育和军事技术训练,并负责帕提亚的戎务。这些锻炼磨砺了他的意志品格,让他熟悉了军队。”
长利又问:“他究竟算是恺撒的侄孙还是甥孙呀?”
“西方人不比我们会详细分清这些亲戚关系,”蚊样家伙蹲在树影里道,“屋大维的母亲阿提娅是罗马最伟大的将领与实际统治者儒略·恺撒的外甥女,恺撒领养了屋大维,并经由遗嘱指定其为第一继承人。公元前四四年三月,恺撒被刺杀时,屋大维正在阿波罗尼亚军郑他年方十八,那些对手们常常下意识地轻视这个年轻人。面对混乱危险的形势,他没有逃避或鲁莽行事,迅速返回了罗马。恺撒在遗嘱中明确过继屋大维为继子并继承其财产,他的亲属们因为惧怕恺撒的仇人而劝他放弃这一切,但他毅然接受了恺撒的过继。他反复强调自己是恺撒的儿子以唤起人们对他的好感,更改名为盖乌斯·优利乌斯·恺撒·屋大维亚努斯。这一果断的决定为他赢得恺撒派的支持,战胜共和派有着重要影响。因为元老院和军队中拥有大量恺撒的旧部,许多民众也曾受过恺撒的恩惠,因此对屋大维的支持不遗余力,这是他独具的优势。更为重要的是,屋大维的这一选择是他步入政坛的标志,也是赢得内战的前提。”
长利懵问:“所谓‘公元’是什么呀?我常听闻有提……”
“公元是纪年体系,”蚊样家伙在树下道,“公历纪年法,是一种源自于西方的纪年方法,原称基督纪元,又称西历或西元,是由意大利医生兼哲学家李流士对儒略历加以改革而制成的一种历法,即格里历。公历纪年以耶稣诞生之年作为纪年的开始。在儒略历与格里高利历中,将耶稣诞生之后的日期,称为主的年份。而在耶稣诞生之前,称为‘主前’。后来人们多数改称以‘公元’与‘公元前’。公元一五八二年,时任罗马教皇的格列高利十三世予以批准颁校”
“我们穿越过来的时候,”有乐摇扇道,“耶稣会士哄传罗马教廷要采用新纪年,咱们清洲那些洗过礼的家臣也催促我哥跟从,此前已被我那位当家的大哥否决,仍然坚持使用他上书朝廷提出的‘正’年号。朝廷早已迫于形势压力,颁旨明示使用我大哥的年号。”
“世事如此,”赤膊壮汉笑道,“谁的拳头硬,连年号都能由他一手定下来。我们这边的儒略历,便是由恺撒请专家制定的。他改订历法,推行以自己名字命称的‘儒略历’。这个新历法总是像他发明的安全通讯加密原理一样让我困惑,每次接收到他发来那些密文,屡使我头晕不已。”
蚊样家伙唏嘘道:“在人类史上,他大概属于最早使用加密的人……”
“那是因为他带兵,”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郁闷道,“毕竟他早就看透了,最糟糕是当文人。常在我们家中排演剧目的那个写戏家伙悲叹,当初他跟恺撒一起厮混过,年轻时合作编写喜剧,无论怎样费劲逗乐哄人开心,总有一班面色铁青的家伙阴沉脸孔在后边盯着看,甚至趁他出外,偷偷摸摸溜进屋里鬼鬼祟祟翻查东西。还以为恺撒不知道,后来恺撒弃文从武,拥有势力之后,恺撒一派是有帐必算的……”
“贪恋权位的老贼又同他那些爪牙四处搞鬼,”但听林雾里传来一阵愤骂之声,“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装模作样,谁不知道又是你们搞鬼?”
长利愣问:“谁呢?”
“便是那个老贼及其爪牙,”林子里有个光头汉子提刀转顾,一迳忿然道。“就没消停过,一直搞鬼。极尽卑劣下作之能事。”
信孝闻茄惑觑道:“有没觉得那个骂街的好眼熟?”
“咦,向匡?”有乐惊讶不已的打招呼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呀?我没眼花罢……”
我揉目而望,只见向匡走过来惑问:“这是哪儿?”
“当真来怕吓你一跳,”有乐朝我们眨眼,摇扇回答,“广州。”
“怎竟走出了那么远?”名叫向匡的光头汉子提刀回望林间迷雾浓漾之处,抚额傻眼道,“刚才我去相国寺后面的树林里找我哥向雄回来吃饭,听闻老贼终于厚颜给自己加了九锡,朝篡魏更又迈近一步,因感心中不平,就一路骂去,不意在林间迷路,如何一转眼居然来到广州?当下这一带似还属于东吴势力盘根错节,大家要心‘白衣会’那班高手出没……”
信孝闻茄惑问:“你们那时候就有相国寺了吗?”
向匡挠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叔父们已然选址,搭起了简陋的工棚,正准备慢慢找时间盖……”有乐摇扇笑道:“慢慢等吧,估计还要很久才有人把你们想象的寺庙盖出来。”
长利憨问:“刚才你骂谁来着?”
向匡瞪眼道:“还能有谁?”随即朝长利和信孝他们瞥看,纳闷道:“咦,你们怎么长不大呀?”
慈祥老头指了指长利和有乐,皱眉道:“这帮孩话奶声奶气的,听得叫人耳根发麻,尤其是你俩。”
有乐忙问:“我应该不是很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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