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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速成之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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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镜静静地悬在空中,洒下一道银辉。

它的大小已经超过了肖如韵本人,照说绝不可能——以原来的肖如韵的仙术修为,绝不可能。

银镜不该展开得比它的原型更大,那是长老们持有的水镜的能力,只有能从空中吸收水分的水镜,才能展开得比本体更大,肖如韵所修炼的银镜伸缩之术,只能将银镜缩小到可以收入口中,放大到原型大小这个程度而已,而且也不会更多了,在算是三州第一名门的肖家,她也不算小辈中拿不出手的人物!家族中传授的银镜祭炼之术中,更上也只是功能更多,没有扩展更大了!

而她现在却能轻易办到这一点!

因为,她——按那些人的说法——已经是真仙了。

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轻易展开的银镜,以及身上的异样,似乎都在说明这一点,尤其是后者,现在这副身体粗看与原来并无不同,细看,可能也看不出有多少不同,可是身为这副身体的主人,是真正领教到了为什么真仙在升仙前后都会闭关百年的原因了!

无以言喻的痛苦遍布全身,就是眨一下眼睛也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而且似乎这么轻轻的一下,整个人就像要散了架一样摇晃,并不是真的摇晃,而是以她现在敏锐了百倍的感官,能察觉到的,被改造的身体是如何的脆弱,四处被强行拼接的骨肉又是怎样的易碎。她现在不像一个活人,不像一个修士,更不像她素来所以为的真仙,倒是像……

像什么呢?

被外力摧毁又被外力重塑,拼接的绝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的记忆,她已经记不起她父母的模样,院落的模样,当然,她确实是有父母的,在奇云峰等她,那儿也确实她自幼生长其中的院落,有仆人,有橘猫,可这些她完全的都想不起来大概模样了,橘猫——或许有脸吧,到底是三条腿还是四条腿?不记得,仆人,面目模湖如傀儡夫人,还是别家的傀儡夫人,院落,应该也许有墙吧……

还有一些是她早已忘却的纪念,如今却像收藏这些无用之物的仓库终于坍塌,里面所有一起向她袭来。

她那小小的表妹,现实里早就长成了庸俗的,令人憎恶的样子,所心心念念的无非是肖如韵死了能多分点东西,小时候,却也原来有过那样圆滚滚的,可爱的样子,手脚笨拙,捉不着蝴蝶,在树丛中寻到了一只蝶蛹,便兴冲冲地来给表姐看:“猜猜,它是有知觉还是没有知觉呢?”

“蝶在蛹中长眠,自然是无知觉的。”自己不耐烦地回答道。

“是有知觉的!”她高高兴兴地展示给她看,轻轻一摸,蝶蛹的尾部就颤抖起来,好像还有点终于赢了聪明表姐的小骄傲。

“啊,恩,原来如此。”自己嘴上说着,其实早就看向课本上下一道仙术的解法,修仙要紧,哪里有功夫陪表妹玩什么虫呢!

这是第二天,不,当不,当时就忘了的,现在却比父母的容颜更清晰,连表妹为了拿到那只蝶蛹,手指里一点点在树叶上擦到的绿色都清清楚楚,为什么?不,连那只蝶蛹身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斑点都清清楚楚的,她甚至可以数出一共到底有多少斑点,明明她当初只看了半眼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对这些记得是如此清晰、详细,却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圆是扁,姓甚名谁,与自己说过些什么话,在出门前给过自己什么东西,只是依稀记得——是人都有父母,好像我也有这么两个——两个,应该有,好像没死,不,应该是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记得起这些?

她正痛苦欲狂时,另一道记忆不由分说地也袭来了,却是她端坐在双河县衙书库,轻慢一笑的样子,她面前散着几本泛黄发脆的书页。

这情形她倒还依稀记得,肖如韵在双河做官的时候,为了了解凡人所想,也看了一些府库里的书本,其中有些极其简陋的图画,描绘了作者心中的“仙人”,其形状不一,有些极为可怖,有些与常人无异,不过衬些彩云之类说明身份,更有些擦脂抹粉,穿红着绿,宛如市井卖笑的妇人,越是新的,卖笑之意越是露骨,偶尔翻到一本极旧的,里面绘制的仙人却是另外一番模样——都是些“羽人”。

肖如韵在看到那些图时,心中一动,因为她在肖家上课时,也曾听闻真仙在古时又叫羽人,再看那些图时,一个个不是浑身长着羽毛好似鸡毛掸子成精,就是背后长了一对鸡翅,画风粗陋,人物也画得极其离谱——她在肖家再怎么不如意,到底也是其中一房的继承人,家族三位真仙老祖的真容没有亲见,与其他家族声名显赫的真仙见面的图画总是见过几张的,哪有半支羽毛长在身上?于是一笑而过,以为都是双河古人不知从哪里听了一鳞半爪,就凭着自己想象的画了。

却未曾想到,她与那些双河古人,竟是一般的愚不可及,听到羽人二字,不,说不定还不如,双河的古人,还按着字面作了画,做些与仙人交往得道的梦想,她在真仙坐镇,有长老们授课的肖家,关于这些事却是一听而过,从不去打听个详细!

真仙,羽人,蝴蝶,羽化,却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仙升仙前后的闭关,不是为了在仙术上勇勐精进,是因为那时候他们经历重塑的身体、精神实在太过脆弱,经不起一点外力内扰!那闭关的洞窟,就是蝴蝶的蛹壳!蝴蝶在蛹中经历羽化,修士在特殊的洞窟中经历升仙!

羽化后的蝴蝶,仅余百日之寿,升仙后的真仙,得享长生——以及——这遍布四肢百骸,深入丹田七窍的痛苦?这记忆错乱散失的迷茫?

“我也要经历百年才能停止这痛苦么?”她问道。

“一百年?大概——然后你就习惯啦!”

“那——那到时候我还能记起父母的样子么?”她拼尽了全力问道。

“那有什么关系!都一百年过去了,还能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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