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既生瑜,何生亮(1 / 2)
荣安满腹牢骚,面上却是一丝儿不敢带出来,嘴上兀自陪着笑,“皇上,奴才是瞧着您和朱大人商议要务,不敢进来搅扰,这才放凉了茶水。”
说着,双膝一弯,就在地下跪了,抬起一只胖手,高高举起,轻飘飘落下,拍在自己那白面馒头一般的脸上,口中连连赔着不是,
“都是奴才失职,都是奴才的不是,还请皇上降罪!”
陆昊之拧着脸,沉声喝道,“你是御前总管,事多忙忘了倒也罢了。你收的那些个徒弟,竟没一个记得提醒一声儿的么?足见,一个个都是不上心的!这般不机灵的人,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如今敬事房是越发惫赖了,什么样的混账材料都能选进宫来当差!”
这叫迁怒于人。
皇上真不讲理,但话又说回来,谁叫人家是皇上呢?
念叨着,荣安心念忽的一转,小心问道,“皇上,奴才听御花园当差的宫人传话,皇后娘娘已起驾回了长春宫。早前儿皇上不是吩咐御膳房炖了一盅酸笋老鸭汤?这眼瞅着就要晌午了,也该得了。奴才寻思着,皇上不若就趁着这个时候过去,一来娘娘见了皇上的心意,心里高兴;这二来,和安公主还要一会子才下学回去,赶着公主回来之前,您和皇后娘娘还能多说些体己话儿。”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既是从皇后娘娘身上起的,您两口子还是关起门来自己闹腾去吧。
横竖皇上在娘娘跟前一向抬不起头,如今娘娘还怀着身孕,那愈发什么也不必怕了。
也真是奇了,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忽喇叭的疑惑起皇后娘娘同夏侯御医来?
这两人过去,也不见有什么往来啊……
荣安心中琢磨着,口中却是一字儿也不敢提。
他可是宫中老人了,很是明白这宫廷生涯的忌讳,所谓言多必失,一字儿不慎就能丢了性命,这御前总管的位置他尚未坐够,家乡子侄尚小还需他照拂,所以这颗大胖脑袋也还需稳稳当当的坐在脖颈上。
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儿,他一个小小的总管太监掺和不起。
陆昊之的脸色,便如吞了一口百年老陈醋一般,越发的拧巴了。
若非先前嫣儿昏厥不醒,他洒了大把内卫在民间四处寻访嫣儿的外祖父、药王宁仲怀的踪迹,他还当真不知原来夏侯氏与宁家有这样一段渊源。
那些内卫在民间翻江倒海了一大通,遍寻不着宁仲怀的踪影,倒是把宁家早年间的过往经历扒了个遍。
早年孟父与宁家老爷子随先帝征伐,曾把孟家母女托付于夏侯氏照料。
夏侯宇早在那个时候,便和嫣儿相识了,比他足足早了十多年!
虽则那时候,他们两个年岁尚小,嫣儿更是垂髫之龄,然而正因如此,他们之间也当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不是么?
此外,内卫更从夏侯府上退下来的老人口中探知,两家的长辈还曾为他二人定下了口头婚约……
后来,嫣儿似是为了夏侯宇大病一场,被宁仲怀连夜接走。自那之后,先帝定鼎中原,孟家入京封侯开府,孟嫣再未离开京城半步,而夏侯宇奉旨入太医院时,她业已入选东宫,做了他的侧妃。直至他登基称帝,他们二人该当是再未见面的。
嫣儿自经了那场大病,似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与己成婚之后,有时问起她童年事,她也只说记不得了,能谈起的皆是十岁之后在京城的见闻轶事。
嫣儿和那夏侯宇,该是无事的。
陆昊之自是相信孟嫣的品性,然而但想起夏侯宇同嫣儿有竹马之谊……甚而还同嫣儿曾有过婚约,他便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
那个男人,凭什么比他早十多年认识嫣儿?又凭什么与年幼时的嫣儿相知相伴?!
明明,他才是嫣儿这一世名正言顺的夫君!
与嫣儿竹马绕床,青梅戏枝的也当是他才是!
贼老天,这段姻缘分明已是牵给了他的,为什么还要搅合进来一个夏侯宇?
乍闻此讯的陆昊之,竟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唏嘘感慨。
鬼使神差之下,他暗遣朱安潜伏于宫中,哨探皇后的一举一动,明面上只说皇后身怀龙胎,恐为逆贼所乘,有不虞之祸。然而,这底下的意思,众人皆心照不宣。
皇宫大内,本就守备森严,堂堂一国之母又怎会轻易为宵小所乘?这由头,实在牵强。
何况,暗中护卫皇后也罢了,又为何定要盯着皇后娘娘同夏侯御医的往来?
这分明就是说,皇上分明是在疑惑这二人……
大周天子这场醋,吃的真是明明白白。
陆昊之身侧几位近侍,无不心知肚明,然而谁又敢说呢?
良久不闻皇帝发话,荣安举袖,悄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偷睨着皇帝的脸色。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差事可太不好干了!
陆昊之默然不语,心中七上八下,翻江倒海。
嫣儿令夏侯宇出宫,他自然是欢喜的,但嫣儿为何会突然如此作为?
依着她的聪慧敏锐,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若她当真知晓自己派人探查了她的过往,甚而还在宫里窥探她的一举一动,怕是十天半月不许自己再踏过长春宫的门槛了。
然而心底里,又好似有一只小猫在抓挠着,催促着他去见她……
良久,陆昊之骤然开口,“那汤,果然炖好了?”
荣安打了个激灵,忙回话,“回皇上,奴才算着时辰该差不多了。皇上既问,奴才便打发个小太监去问问。”
陆昊之微微颔首,“那便去御膳房,汤既好了,便承装了送来,朕亲自给皇后送去。”
嘿,皇上这自己个儿寻了个台阶下来了!
荣安肚里暗暗发笑,面上紧绷着,应了一声,便自地下爬起,一溜烟儿出去办差了。
陆昊之看着御前总管那肥墩墩的背影,心中不由想到,这老小子是不是又胖了?
咳,嫣儿……不会生他的气罢?
皇后的凤驾回至长春宫时,已然大晴,天色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唯一轮明日高悬,若非地下随处可见的水洼,再想不到先前才下过一场急雨。
入了长春宫,孟嫣未进正殿,吩咐步辇径直进了内殿。
回至寝殿,孟嫣由宫人侍奉着换了一套家常衣裙,贪图院中有些凉风,遂吩咐宫人放了一把楠木躺椅在廊上,在那儿坐了。
宫人送了一盘子发金丝水晶盘盛着的杨梅上来,孟嫣信手拈了一枚递入口中。
“今年的杨梅倒是很好,清甜多汁。豆蔻那丫头怎么还未回来,她素来爱吃这些甜口的果子。”
瑞珠早知娘娘要问,回来时便已遣人打探过了,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发人去雍芳馆问了,公主已下了课,只是还要跟着国公爷习学弓箭,大约再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孟嫣听着,笑了一声,“这个鬼丫头,姑娘家家学的皮猴子也似,前儿又生出新文,定要学什么射御之术,情知阖宫上下无人肯教她,打量着哥哥好说话,不知怎么缠的他答应了,便当个正经学问习学起来了。也罢,本宫如今身子日渐沉重,着实没有力气管她,随她淘气去罢。”
瑞珠听着,陪着笑了两声。
说了几句闲话,孟嫣找了些由头遣散了身旁侍立的宫人,只留瑞珠芸香两个心腹侍婢。
瑞珠见此情状,心头不觉有些惴惴的。
但听孟嫣说道,“本宫晓得,你方才是指着那茉莉膏,让本宫念着夏侯宇的好处,好将他留在宫中,是与不是?”
瑞珠面色微微一红,片刻轻轻道了一声,“娘娘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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