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撞神仙 梆子声(1 / 2)
钱谦益心素如简,适得安恬,在这平陆县一呆就是月余,把玩奇物大号孔明灯之余,又潜心木牛流马的试制,几乎乐不思蜀。与此同时,无尽矿石每日不绝从北方高林深山处源源运来,贼首杨万春和恶霸复老爷借神甲营护翼之利,联手又兼并了诸多矿场,日进斗金,招兵买马,忙的不亦乐乎,这一日两人却是难得聚在一块,在那复家碉楼环宇的庄子内,围观一具死尸,要说死人,他们见得实在太多,唯独这一具十足诡异,由不得他们不细细品鉴。
“这是第五具,这该怎么办呢。”复老爷苦恼道,他的发髻已然隐见丝丝白缕,眼窝深陷,额头皱纹高起,几日不见竟徒然苍老,从前的嚣器跋扈早已飞去云外,
“撞神仙了,这真是撞神仙啊。”杨万春也不比他好多少,背脊瑟瑟泌出冷汗道。原来这是可怜兮兮的一对难兄难弟在抱团取暖。
“没道理的,没理由的,我复家坏事做尽又不是一日两日,更不止一代,几十年来,三代人,杀的人,做的恶。”复老爷却是不甘,强辩道:“何至于啊,我不过是照旧例,何至于就来缠我。”
“对,没道理,我不是很坏的坏人,杀人虽也有些,这年头谁做贼军头领不是这样,我其实算好人。”杨万春更加无辜道。
倒也勿怪这两位如此害怕,只因这死人状似完好,通体皮肤不见伤痕,皮下的肌肉却是烂了,咋一看去,似年近古稀的老者尸骸,然而矿井里的矿工岂有老弱,这样精壮汉子就是死了,一时半会儿,本该皮肉紧实僵硬才合乎常理,就是淤青发紫也可说是挨了鞭子棍子,给人活活打死,那也不过就是个冤死鬼而已,他们这样的人家还能不请来些镇宅驱邪的法器吗,谁又怕他个鬼来。
这一回却是大大的不同以往了呀,这等死状之诡异惊悚,死前的苦痛挣扎,历历在心。
两人实则皆藏话不吐,这死状莫名合乎狐妖吸食精元的怪谈传说,只是这个念头太过于骇人可怖,河北省香河县的白姓狐妖居然能在千里之外发咒,打到不知隔了几道因缘的他们。这样法力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啊。
“还是请道士来,讲个情,没有只挨揍不回嘴的道理,叫,叫那东西看轻。”杨万春深吸了一口气,呓语发颤道。
“别多事,我听说那种东西记仇。”复老爷严厉斥道,眼角扫视左近窗面,月下火盆芒晕草木,影儿投窗外石墙上,风欲癫狂,妖异生动,只觉心都要凸出胸口来,那影儿瞧着就不像正经物。
“那又该如何,你说,你说。”杨万春气急道。
“哼,为何要缠我们,你我心里有数。”复老爷冷哼道。
“那,那矿场不出货就不会有事,她是这么个意思吧。”杨万春糯糯问道,此事因果倒也简单,王朴在香河与狐妖攻杀来回,估计王朴手上有无比厉害的镇妖法器,狐妖一时讨不到好,便寻无辜来撒气。
“王节制那里怎么办,他能饶了我们。”复老爷冷声道,不给神甲营送矿石,耽误了用兵,事后王雁姑娘追究起来,逃不过破家的下场。
“就说人心惶惶的,咱们要压制不住了,尽将事儿说大些。”杨万春道。
“你又要讨骂了,王雁姑娘如今正烦心,他们王家的主母被人劫了,这种时候说这个事,没眼力劲。”复老爷依旧不允道,王雁姑娘掌握雁门军镇有年余,脾气渐涨,对杨万春和他复家毫不掩蔑视,动辄叱骂。
“骂吧,那就骂吧,我实在心里不踏实,这死,死法太吓人,哪天我也,我,我真怕。”杨万春终于还是抵不住恐怖,大吐苦水道。
“哼,没出息,这样吧,你给上面去信,我联名。”复老爷实则心里正寒嗤嗤,直冒冷汗,但他强自镇定,只望杨万春带头,如此可少担问责。
“黄狗,你将书信拟写出来,大致的意思你刚才也看见了,自己掂量着下笔。”杨万春转头对亲信黄狗下令道,这位的名虽粗犷,却是个长衫瘦弱文士,只见他身貌单薄,唯肩头披了一条肥厚饱满的黑熊兽皮围脖,那尖嘴猴腮的小样儿不足驾驭这套贵妇行头,兀显衣搭十分不协,不过在贼窝之中,人人皆这幅清奇画风,他这身居然只作等闲。
“晓得了。”黄狗阴沉着脸回道,他本名唤高玉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可知是寄托了光耀门楣的隆望,更从小送他上私塾,刚记事那年得了场怪病,求医到庙里,有个老和尚就说这名起的太大,阎王爷身边的小鬼看生死簿上有人取这名,便要嘀咕将来等他阳寿将尽,阎王派牛头马面来勾魂下地府问话,见了面都要尊他一声玉皇,岂不闹心。所谓小鬼难缠,今日小惩而已,只需知趣改了个贱名,病自然就好了,于是他也就成了高黄狗。长大以后,离家出远门混迹于生疏,姓氏终日无人提及,渐渐伙伴们就误以为他姓黄名狗子。
“唔?奇怪。”复老爷忽而有点诧异,嘀咕了一句,快步推门出去,对门侧蹲坐之人训道:“狗杀才,出去看一下,为何听不见狗叫了。”院子里养有五条猎狗,往日但有嗅闻外人的气息,便吠声不绝,今夜分明来了杨万春与手下这十几号外人,为何出奇安静,这却是古怪。
杨万春瞧了黄狗一眼,心里好笑,这名却是应景,倒能提醒人家想起来门外的狗儿,只洒然笑道:“哈哈哈,复老爷,你的坞堡箭台林立,修的比雁门关都不差,这种地方想要攻下来,没一千以上的精兵,那就休想。”
“今日不一样,我把庄丁都派出去了,矿场上为这个怪病人心惶惶,恐有激变,要派人压着。”复老爷却是面沉如水,不愉道:“你也小心一些,不可大意。”
“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省得。”杨万春忙不迭颔首道。
复老爷深吸一口气,吁叹道:“早知如此,不该扩修坞堡,离外墙有点远,听不见动静。”坞堡大了,人一少,反而守御空虚,处处漏风。
“哦?动静?”杨万春愣然。
“你是不是听见外面有弓弦声。”复老爷冷声问道。
“嗯,没有,也有点,不过不像弓弦,像是有人敲梆子,我以为是你安排的人。”杨万春迟疑了一小会儿,又道:“还,有点像敲棺材板。”
“我没有。”复老爷渐感不妙,神色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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