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望白云生翠巘,归来红叶满征衣(2 / 2)
他甚至是故意让我看见这一幕的。他故意当着我的面,残忍地,决绝地,将我所有的幻想,将我所有的希望都一点点踩得粉碎。
我死不能瞑目!!
大地都被远方的所谓盟军撼动,襄字旗鱼贯而入,披坚执锐的兵士浩浩荡荡,数量其实并不太多,不过百余人上下,正向南篁皇宫的方向前行。
扎眼的红旗,如今是涂料,明日就是鲜血。我不知道看热闹的百姓是否知道这城门一开,对他们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如今的好奇,喜怒,都不过是注定埋葬在历史里的硝烟尘灰。
南篁皇宫正是我背后的方向,这入城的襄军,甚至就要经过我的身边。我不敢想,更不敢思,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想救的人我救不了,我想做的事我做不成,我如今,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远处的兵士将领向我策马奔腾而来。
寒沙在马蹄下飞溅而起,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在这一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尽数倾泻在我的身上。我被冷漠的世界万箭穿心,这个时候却再感觉不到痛。
被打翻的阳光泼开了世界的色彩,东风作笔,将黑白的框架划作山川大海,高城流水,红绡飞扬,寒铁生霜。
被压折的花草在地上挣扎着死去,被踩碎的泥石被碾压得再拼凑不起来,我原来也注定了要这样一事无成,无名无姓地死去。我死以后,是否能够再见到他?
原来一切皆是虚妄。
原来浮生若梦,众生皆苦。
我望穿青云,坠入无边地狱。我浑身被臭水淋得透湿,大概也再算不得人。
来世,或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或成一条无忧无虑的鱼,或许再续不得前缘,但若是能再远远见到他一眼,我便足矣。
我定睛向近来的襄军望,旌旗蔽空,削天刺地,尘灰弥漫,汹涌澎湃。
为首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宝冠红缨,鱼鳞甲映着云海翻腾,红色镶金的披风在空中飞扬流动。耳边只闻布帛撕裂,忽而风起,吹得我散发骤起,荡破视线,涌碎时空。
骤然一声嗡鸣,扎得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一条长而直的线,那头一拉,将我拉入回忆的洪流。
马蹄踢踏,锣鼓喧天,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迎面向我而来的他。
一步。
两步。
三步。
黝黑的马在远处踏碎满地的阳光,踢开归根的红黄绿叶,而他目不斜视,眸中是朦胧月下,襄渠皇宫里的赤辣血色,是窗前一瞥,将被熄灭的目光,是洞房花烛,在床头慢慢烧落的蜡,是那个午后,那句支撑我活到现在的“喜欢”。
我看见我接过他手中的玉佩。他的眸光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澄澈,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耀眼。我在那刻生出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渴望,我想要靠近他,我不想要离开他。
至少,他这样美好的,一尘不染的人,不应该早早地沉睡在淤泥之下。
是他。
我感到我已经停止了呼吸,仿佛已经停止多时的心跳又再次在这具近乎枯竭的身体里找回了主权。
是他。
是他。
是他。
我不会看错。
我从未见过他在穹顶下意气风发,也从未见过他在战马上风华绝代,可我知道,他本该如此。他就该如此地活着。
午夜惊醒,满天星空都不及我梦中的那一双璀璨,晴空万里,都不及他回首时的三分眸光。或许我不熟悉他的衣服,不熟悉他的体态,但只凭那双眼睛,那双熠熠生辉的眸,我就永远都不会认错。
景烨。
襄景烨!!!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我却再发不出声音了,我却只是一个跪在刑场陌生人。我想不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更想不到,会在刑场看见让我魂牵梦萦的人。我如今浑身都是发臭的鸡蛋,戴着不伦不类的假面,被卸掉了下巴,被软骨散麻得浑身无力,背着千万的罪名,在烂泥地里泡着,在黑白无常的锁链前俯首,而他,策马扬鞭,与我擦肩而过。
猛地,又是一个鸡蛋砸在我的眉心,所有的谩骂又如同疯涨的晚潮,重新在我耳边炸开。锋利的蛋壳大概是割碎了我的皮肉,一路向下,我感到一阵刺痛,却再算不得什么。
景烨。景烨。景烨。
一阵他路过带来的风,撞开了我身后的大锣。
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宣诵,背后不知名的官老爷掷下死签,我余光中的襄军飞速地离去,一切都仿佛放慢了无数倍,我想要大笑,想要至少死得潇洒,想要至少自嘲一下我这可笑的一辈子。
可是我却再没有力气,也再没有时间了。
这一张我精心挑选的面皮,我本该因它不抱遗憾地死去,它却让我封了口,让我百口莫辩,让我和我朝思暮想的人失之交臂。
我闭上了眼睛,两行泪顺着面颊落下。天公大概待我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不薄,至少让我知道了,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
够了。够了。
我已能感到颈后的刀风,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暗沉,耳边的嘈杂也逐渐变成低语,黑白无常的脚步愈发逼近,我有口不能言,有话不能说,徒有四肢而不得行,这一辈子,欠了太多,错的更多。
原来这些,都是要还的。
我没有等到我预料的疼痛,风至屠刀来,身后却骤然一声巨响——
铮!!!!
我一睁眼,却见那刀和一支箭打横飞滑出了高台之外,我心脏一颤,身体失去支撑,跌翻下去。
我现在浑身无力,又被五花大绑,这一摔,大概也是必死无疑。
可是,我却没有感到贯耳而过的风,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眼前银光一闪,绳索具裂,跌入一个轻柔的怀抱。
是梦?是幻?
红色的披风在这时盖住了我的身体,我抬眼看见景烨丢下手中的弓箭,反手向两旁的南军拔出了长剑。他乌黑的发在阳光里荡漾,雪亮的剑身挣断了在空中四散而开的麻绳碎屑,映照着他的明眸,映照着在他两边,上百柄为他开路的利刀。
襄字旗在空中撕空裂风,我感到他环着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轻低下那双在我梦中百转千回的眸。
“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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