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他欺负我(1 / 2)
第182章他欺负我
眼前的人,论辈分,是他的堂姑姑。
论年龄,却像是妹妹一般。
跟各房的同龄人一起,他们在兴江府长大,小姑姑就是大家心中的太阳,明媚爽朗,温暖如春风。
漕帮是南齐六大派之一,本家马姓的教育传承极为严厉,不仅有辛苦的练武筑基,更有近乎残酷的处世教育,锦衣玉食的少年郎们很难完全理解这些汗水与辛苦的必要性,只有长大之后、回首往事时,才会暗暗感激少年时代的血汗与泪水,并将同样的教育付诸后人。
可对于马伏龙这一辈人来说,少年时代的回忆并非只有血汗与泪水。
还有那位美丽的小姑姑。
那是那段灰色记忆中唯一的亮色,是麻木和痛苦中难得的甜意。
当年跟在小姑身后的少年们早已长大成人,大多成家立业,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将在十年二十年后成为漕帮的中坚力量,若是机缘巧合、祖师庇佑,也许四五十年后,他们之中将诞生新的掌舵者。
时光飞逝,转眼至今,大家各有去处,这些年来,离多聚少,但马伏龙心知肚明,几乎所有人都记得小姑姑。
记得她明媚的笑容,记得她担忧的目光,记得她大大咧咧的宽慰,记得她心细如发的关怀。
记忆是手帕上的香气,是疗伤药膏的清凉,是坐在身边的她横肩过来的一撞,是分别时她远去的背影,与高高举起摇动的手臂。
记忆也是被岁月滋长的美人,是渐渐流露的风情,是撑起的衣服,是好闻的幽香,是明明一样却有些不一样的绝美的面容,是加快的心跳,是辗转反侧的夜晚,是荒唐的迷梦,是关于婚姻和未来的不切实际的妄想。
少年时代最纯净的,以及最肮脏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关于小姑姑的。
马伏龙从来只是将这情愫压在心底,他比小姑姑大上几岁,很早就有了伦理和辈分的认知,所以最早幻灭了这迷梦。
他本以为人生按部就班,小姑姑会嫁人,而他会在她的婚礼上喝得大醉,然后继续过好自己的人生,偶然间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事情,知道她过得幸福,那就很好了……那么美好的她,本来就应该有最好的命。
可是,突来的消息便如晴天霹雳一般。
那位三房的堂叔,给她定了一门与海沙帮的婚事。
听到消息后,他几乎失控,心底已经勾勒出了那个“小姑父”的形象。
——一个披头散发的独眼,坦露胸膛,满身刀疤,叼着烟斗,海腥味,皮肤黑红,每天都要翻着白眼与北宁诸邪沟通、说一些恐怖的疯话。
那可是海沙帮!北宁蛮子!
连北宁人都可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又妒又恼又抓狂,几乎就要去把那北宁蛮子做了,结果被父亲窥出心思、责打一通,喝令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父亲说,这次的联姻事关重大。
直接决定了漕帮是否可以深度进行远洋探索。
阳光下的地盘几乎已被分割殆尽,漕帮若想继续开拓存量,必须将目光投向碧海,近海虽是风平浪静,可广袤远洋之下,却潜藏着人力所难敌的恐怖之物,想要在它们的领海中穿行通过,必须付出极大代价。
或者,得到海沙帮的协力。
彼时三房实力弱小,几乎依附于大房,三房联姻若成,便能极大增强大房的话语权,使其彻底压倒二房。
——为了这个目的,便要将小姑姑推给一个肮脏邪恶的北宁蛮子吗?
这样的质问,问不出口。
那时的他也早已不是小孩子,他知道姓氏和血脉带来的不仅是锦衣玉食、无上荣耀,还有责任、付出以及牺牲。
可是,不甘心。
心就像被揪住一样,愤怒,无力。
他仅凭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气去追索和调查,至少要知道那个北宁蛮子长什么样、何等性情……他至少要知道对方是谁。
很有漕帮特色的是,他在这个执着和不甘的调查过程中,使用了掷杯。
更有漕帮特色的是,万云龙大哥总是在他未曾料想的地方给他来了一个大成功,居然让他偶然间查到了一点了不得的蛛丝马迹。
他卷入到了可怖的谋划之中,触及到了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想要挣扎、反抗和改变,却被毫无悬念地镇压,没有人在乎他的愤怒和质问,也没有人在意他马家子弟的身份,因为镇压他的,便是执掌控制马家甚至漕帮的族老们……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再然后,骤起的惊变打乱了一切的注定事。
那个海沙帮的蛮子逃婚了。
真相远不止如此简单,所有人的命运在那一日被改变……他的,小姑姑的,三房的,漕帮的,所有人的。
当时得以幸存的马伏龙,只看到了那几乎破碎天地的半道剑光。
小姑姑成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海沙帮因此丑闻极度理亏,即使婚事不成,也认同小姑姑的身份、全力兑现前诺,使三房得到北宁六宗之一的支持、开启远洋时代。
小姑姑的兄长利用此次事变和大房二房之争,因势利导,凭着海沙帮的支持与远洋航行的利益,争取了中立者的站队,得到了大齐内部的支持,以三房弱小之身,竟争得龙头大位。
大房决心全力推动命座体系,取代越发僵化且莫名其妙的万云龙——北宁蛮子死前劈出的那一剑,让他们极度震恐、破防和狂怒。
而死里逃生的马伏龙最终加入了这个计划。
他被重罚禁足数年,最终感悟到了天地命理,想要小姑姑之事不再重演,想要让事情一直是本应该有的样子,须得天下众生皆在其位,一切凡俗各安其心,大家各自认命,争端与贪婪就不会再驱使悲剧发生。
这是唯一的解法。
——就快成功了。
一切都在云叔的掌控之中,昭王与李白龙都被蒙在鼓里,借助教化同文的道争,我们掩饰得很好,连漕帮内部都想不到我们会在花州重启此事……
可为什么?为什么小姑姑会来?
她就站在眼前,可与记忆中的小姑姑大有不同。
她不再顾盼流飞,不再娇美如阳,她静静站在那里,娴美端庄,可记忆中的她与娴美端庄丝毫沾不上边,她应该开朗地笑,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应该亲昵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和胸膛,调侃他,问候他。
她变了。
可他也变了。
他心里明明有说不完的话,有积压了数年的担忧和思念,有无数的安慰、担忧和问候……可他只是喊了一句小姑姑。
“是贤侄啊。”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口深幽的井,柔美却森寒。
这“贤侄”的称谓,在以往仅限于调侃和阴阳怪气,那时他是被唤作“阿淼”的,这是他的小名,而现在,这两个字听得他木然。
马伏龙打了个寒噤。
他知道,两人之间已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但是……没有关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