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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山下烈刀门,苍松派,三清教,兰若寺等人早已齐备,以烈刀门为主,苍松派为辅,三清教打着招摇旗号来分一杯羹,而兰若寺只是派了寥寥数人意思意思,看样子不打算过多的插手。但是他们不插手,自然有的是人插手,正道上的诸多门派都跟风而来,许是受人指使,许是被人撺掇,许是想要捡点好处,又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明是非,脑筋发热,一股脑浩浩荡荡数十个门派,大的有头有脸,名震一方,小的名不见经传,门可罗雀,几无人识。
一众人围了青阳山不少时日,此刻众位掌门都已上山前去了,雷成义的二弟子曹彦等在青阳镇外的茶棚里已经三日,秀水坊掌门分明日前已经与雷成义定下了协约,却碍于坊主殷寰不肯,不能派人。秀水坊此刻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了两派,外坊弟子听命于掌门韩绿,内坊弟子只尊坊主殷寰,二者相持不下,雷成义索性先助韩绿夺位,这暗中请了森罗堂蝰蛇相助,却不知为何十来日了还没有消息。
曹彦在那儿等得心焦,不知秀水坊此刻是个什么情况。
坊主殷寰是前坊主钦定的接班人,据说以前也是个好苗子,小小年纪就进了秀水坊,根骨清奇,底子极佳,却不知为何在十来岁上下大病一场,自此坏了身子,再不出内坊一步。
殷寰早知韩绿反意,只是苦于无法可想,这秀水坊原本就不属于她,她这坊主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平常糊弄一下已是极限,此时韩绿急于摆脱自己,希望能跟着烈刀门谋个前程,又怎能容得自己?
她心知如此,只是还得硬撑。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一开始就由不得她后悔。
韩绿带人回坊时殷寰还在内坊中小憩,一如往日一般,直到云裳慌慌张张跑进来,她才知道外坊弟子都已经在韩绿的煽动下闯到了内坊来。韩绿多年来就一直不满殷寰,她本是外坊长大的,但却极为受老坊主倚重,原本以为能继承坊主之位,未曾想中间冒出来一个殷寰,不是秀水坊长大的孩子,却半路成了坊主的弟子,并不见她如何受宠,但坊主硬是在临终前亲口当着众人面将坊主之位传给她。
虽然,这其中还有内情。
殷寰来到秀水坊时韩绿就已是娉婷美貌的韶华少女,而殷寰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韩绿自成年以后就搬入内坊来随着师父学习管理坊内事物,照顾新收的小师妹也是她分内的责任。
本来殷寰就长了张漂亮的脸蛋,小小年纪就八面玲珑,嘴甜讨喜,任谁都要喜欢,何况她口口声声‘师姐师姐’前前后后的叫,那些年韩绿当真是把这个小师妹疼到了骨子里,也不管她来历不明,谁要说殷寰半句不好,那是立马柳眉倒竖就要翻脸的。
只是时光飞逝,她的寰儿比她所预想的还要聪明伶俐,虽然功夫不算最好,但是论起为人处世,连一向不太待见的师父也要赞不绝口。殷寰十六岁那一年,被韩绿发现与坊外人有来往,虽然她瞒而不报,但终究还是被师父知道了。师父狠狠责罚了殷寰,那时韩绿还不知缘由,只是为师妹求情,想她是识人不明,为人所蒙骗。
然而没过多久,殷寰从坊内失踪,师父亲自离开秀水坊,半月以后带着殷寰回来,已是只剩半条命,本来就差强人意的功夫废去大半,从此以后一病不起,身子差到了极致。
师父也受了伤,之后坊内事物大多交给两个弟子打理,师父临去之前才把韩绿叫到床前,原来与殷寰往来之人竟是邪道聿赍城的属民,师父因受人之托,不得不收留殷寰,且要保她一世平安,因而将坊主之位传给她,但是也逼她发下重誓,一生不得出内坊一步。
韩绿这才知道,她最最疼爱的小师妹竟然从头到尾都不属于秀水坊。
此后多年,韩绿尽管依然遵照师父遗愿尊殷寰为坊主,但却已心生隔阂,再也无法相信殷寰。
殷寰心知如此,韩绿对她多有怨怼,处处为难,她也只是不软不硬的对付,虽然时常戏弄韩绿,却从不曾真正的夺过韩绿的权。当然,凭她微薄功力,和不能迈出内坊一步的局限,她想要做什么也是很难的。
是以韩绿带着人到她门口时,她也并不觉得惊讶,反倒是吩咐云裳为她梳洗打扮,韩绿在门外叫道:“坊主,掌门韩绿觐见!”她也不理,韩绿先还是有礼有节的请见,后来就直接在她门口煽动起弟子们,公开指责殷寰吃里扒外,勾结聿赍城,意图陷秀水坊于不义了,殷寰不慌不忙的梳洗更衣,小半个时辰过后,门外之人已经按耐不住想动手砸门了,门开了。
殷寰云鬓高绾,水色霓裳,娉婷款款的跨过门槛儿,倚在门框上嘻嘻笑道:“掌门真是性急,这一大清早的,殷寰还没来得及起床,你就上门来了。”她懒洋洋的抬手打个哈欠,泪盈于睫,满面无辜,楚楚可怜,微微撅起嘴娇嗔道:“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兴师动众的?”
韩绿冷哂:“坊主可算是起了,如今江湖风雨在即,也亏得您还能高枕无忧,岂不知秀水坊的前途安危,可在您心上?”
殷寰巧笑倩兮:“我身为坊主,自当以秀水坊为第一,掌门说的是什么话?然顺不妄喜,逆不惶妥,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若是因为风雨在即我便食不能下咽,寝不能安枕,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如何为弟子表率,安定人心,领导全坊?掌门忧虑我自然明白,但是在其位谋其事,各安其位,各司其职才能保证我秀水坊安稳,掌门以为呢?”
她面上说的漂亮,实则却意指韩绿意图谋权篡位,韩绿听了也不生气,冷冷一笑:“虽说应当各安其位,各司其职,然而我实不认为坊主还有这个能力,与其尸位素餐,不如有能者居之?”
“掌门这是要夺位了?”
“是请坊主让位,你这些年来不曾为秀水坊做过一件实事也就罢了,但若还勾结外人,出卖秀水坊就实不能忍,此坊是先辈心血,我等之家园,恕韩绿不能再任由坊主任意糟践了。”
殷寰抿了抿唇,还要再说,韩绿却已经不给机会,她一个眼神示下,立即有弟子上前将殷寰围住,殷寰扶柳之姿站在众人当中,端的是孤立无援。
“坊主!”云裳突然从后面蹿出来,亮出双剑护在殷寰身前:“韩绿你好大胆!光天化日竟然公然夺位,你怎么对得起师祖!”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我?我正是为了对得起师父,不让秀水坊败在这个妖女手上!”韩绿拔剑,轻轻巧巧就将云裳拨开,殷寰连忙伸手在云裳身后接了一下,将人放下关切问道:“没事吧?”
这种时候她的声音还是不慌不忙,温柔如水,云裳不禁眼眶一红:“坊主!您放心,云裳拼死不会让人动您一下!”
“云裳!坊主!”是水袖带人来了,从后门进来数十个内坊弟子,一进门就与外坊弟子对峙一处,虽然内坊弟子人少,但个个皆是精锐,这一出场有万夫莫当之势,两相僵持中竟不落下风。
然而……
“何必呢?”好似累极了一般,殷寰幽幽叹了口气靠着柱子坐下来,单臂倚着美人靠,眸间湖光山色,氤氲淼茫:“水袖云裳,不可对掌门无礼。”
“师姐……殷寰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什么,只是殷寰也有必须要坚持的事情,半步不可退让。你就不能,再信寰儿一次么?”
多少年了?这孩子……有多少年未曾这样叫过自己了?
干涩枯萎的心好似一瞬间被泡在里水里,韩绿冷硬的眼神里滑过一抹幽光,分明不忍,又锵然开口:“……我如何敢……再信你?”
她曾那么信任她,未料这人从来就与自己不在一条战线上,如今祖上百年基业,历代心血,她怎么能,让她搅合到邪道中去?
“师姐,聿赍城不会吞并秀水坊,我可以项上人头保证。可是烈刀门,可就未必了。”殷寰竟然不顾众目睽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韩绿又惊又怒,斥道:“你说什么?!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若有万一我杀了你就能逆转乾坤吗?”
“所以师姐还是不肯信我?”殷寰道:“正是因为此行艰险,我才不要秀水坊参与。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蒙师姐与师父悉心照顾教导,难道师姐以为殷寰当真半点没有留念?”
韩绿苦笑:“你自小古灵精怪,心思百转,你的心……我如何能够揣度?”
殷寰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是说不清楚的,我自认动机不纯,不怪你不肯信我,终究,不过我咎由自取罢了。”言罢转身背向韩绿与众人:“我殷寰愧对秀水坊,愧对先师,今日自愿禅让坊主之位与掌门韩绿,还望师姐往后不计前嫌,对坊中弟子一视同仁,带领秀水坊上下携手并进,共创辉煌。”
她说完转身一笑,那曾是少女娇俏的容颜,又是多年富贵慵懒,柔媚多姿,而如今竟好似岁月倒转,回到当年初见的一刻。那一笑,明眸皓齿,粲然生辉。
韩绿几乎不敢相信,她心里多年的爱恨顷刻间烟消云散,那个人就这么轻轻巧巧的说‘罢了’,这么轻轻巧巧的把位置让给她,一如她一直以来的姿态,不争不抢,不怒不怨。
方才还是干枯的心泡在水里,这一刻直接就不见了,胸口处空空的,她木然站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多谢坊主了。”这是说的什么话?几乎要怀疑自己痴傻了,但殷寰,已经对她柔柔一笑,敛起衣裾进了屋子,罗袖半掩回首来似笑非笑:“如此,想来坊主大可饶我一命?不知可否容殷寰再换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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