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修水城顺军约三事(1 / 2)
田见秀,在大顺朝中的爵位被封为磁侯。和刘宗敏一样,都是提督诸营权将军的官职。只不过,他的性格不像刘宗敏那么火爆,相反的,颇为温和,甚至有一些妇人之仁。这也就导致了他的权威不像刘宗敏那么高,知名度也不如刘宗敏。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的人缘要比刘宗敏好得多。
在刘宗敏阵亡之后,田见秀便成了大顺军中元老们当中的中流砥柱,主心骨一样的人物。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在对待南粤军的态度问题上,大顺军余部态度也不尽相同。保守一点的,主张仍旧按照当年的老路子走,双方展开愉快的,频繁的贸易活动,我用你喜欢的各色硬通货支付,你把我需要的各类货色卖给我。这是一批人的态度。而激进一些的,则是主张按照当年各家农民军的路子,与南粤军合流,联营作战。这样一来,“我们有了足够的粮草火药,军饷伤号医治安置都不要我们操心,大家只管打好眼前的敌人便是!”
作为闯营当中比较对南粤军亲近的罗虎、吴汝义等人,则是悄悄的向高桂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们的意见,比起同联营作战来还要激进一些。
作为眼下大顺军的旗帜,大顺朝廷的皇后,高桂英也知道眼下大顺军面临的四分五裂局面,为了避免被清军各个击破,也防止给眼下处于风雨飘摇当中的大顺军一个遮风挡雨的所在。
于是,田见秀率队,罗虎、吴汝义参加,李过的儿子李来亨前来历练见识一番的这个代表团便宣告组成了。从这个组成上便可以看得出高桂英的煞费苦心。
田见秀是老人们的代表,罗虎是新军的统领,又是闯营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吴汝义是李自成的中军总管,绝对的心腹人。而李来亨,则是李家的第三代。这个代表团拿出的意见,做出的决定,在大顺军当中是绝对具有说服力和权威性的。
田见秀这一行人沿着十分平整宽阔的官道,在南粤军派来的向导官率领下,策马往修水县城而来。
刚刚抵达修水城,田见秀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十分的庄严肃穆。
原本高大的城楼前,吊桥后面的空地上,用粗大的毛竹搭建起一座巨大的牌坊。牌坊上,用松枝、黑纱、白绸子扎起造型。中间四个大字,一时间有些看不清楚。
不仅仅是城门前搭起了巨大的牌坊,整个城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灵棚。在城墙上下,城门内外行走进出的南粤军官兵,一律是右臂上缠着黑纱,头盔上的红缨用白绸子包住,刀柄上同样用黑布或者白布缠住,这分明便是戴孝的礼数啊!
“请问,贵军之中有何变故?”吴汝义干这种事比较田见秀来经验丰富得多,当即便向向导官询问。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统领大人听闻大顺永昌天子不幸在九宫山为宵小之徒所弑杀。当即痛哭失声,连续三日斋戒致哀。不但他本人如此,施琅大人下令,南粤军江南西路各部,全军戴孝。各处营盘搭建灵棚设祭,以鲜花素果祭奠。”
田见秀等人对向导官的话有些将信将疑,策马走过吊桥,却见牌坊上正对着城外的一面四个用鲜花扎成的大字,“英灵不远”。走过牌坊,正对着城门的一面则是“浩气长存”四个大字。
而在用修水城门搭建起的灵棚之内,则是在正对着城门的位置上,供奉着硕大的灵位,“大顺永昌天子”等字样,明黄色的金字在香烛的火焰跳动下,闪烁着光芒。
见有李自成的灵位,田见秀等人立刻忙不迭的滚鞍下马,跪倒在灵位前放声大哭。李自成死于九宫山后,因为情势紧张,不但不能为他以天子之礼发丧,葬埋,反而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不曾有。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兄弟的心里过意不去的。
转瞬之间,跟着田见秀一道前来的这数百人,在灵棚之内哭声震天。这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哭,当真是捶胸顿足的痛哭。
田见秀、罗虎、吴汝义、李来亨在灵位前的蒲团跪垫上,哭得两眼迷离,只管将旁边灵堂管事人递给他们的香烛纸钱点燃、供奉。然后按照天子礼节,在赞礼官的大声吟诵声之中,起身、跪拜。
这一切礼数完成之后,田见秀这才惊愕的发现,原来在一旁搀扶自己的年轻人,便是江南西路宣抚使,南粤军统领施琅!
施琅这一套手段,可谓是厉害至极,打得田见秀一个措手不及。用全军为李自成发丧、戴孝的形式,博得了大顺军上下一致的好感,然后,又在田见秀等人痛哭流涕的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心怀感激的人们,处于最虚弱的时刻出现,施琅立刻在田见秀面前占据了心理和气势上的优势。
得知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年轻人便是自己此次谈判的对手,哭得两眼通红的田见秀也不由得有几分尴尬,自己这幅尊容,如何被谈判对手看了去?这定然会被人小觑了。
不过,施琅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管自己向田见秀、吴汝义、罗虎、李来亨四人行礼,便是最挑礼的道学先生也挑不出他在礼数上的半点差池来。
“我主万岁爷不幸在九宫山龙驭宾天,只可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竟然不能为他发丧,当真是为人臣者之耻辱。”
落座之后,施琅命人上茶,上点心,拿水果好是一顿忙碌之后,田见秀这才有机会向施琅表示谢意。此时,前来修水县城的这些大顺军官兵,已经在心里将施琅看成了自己人。
“贵我两家相处,又非只一日。何况,大顺永昌天子被奸小所弑杀,我南粤军也是为奸佞所陷害,先是我家大公子在下的大内弟不幸身亡,后又是东林奸党在我军平定左良玉叛乱之时,勾结满清鞑子,在我军背后忽施暗算。这才有了我南粤军不幸兵败之事!如今,贵我两家会师于湘赣之地,正是同仇敌忾之时!”
施琅的嘴,虽然比不上那几个著名的说客,什么苏秦张仪陆贾郦食其等著名的外交骗子,但是,却也是有理有据,说得田见秀、罗虎等人不住的频频点头。
“不错!满清鞑子如果没有这些奸贼在内接应,策应,是万万不是我们的对手的!”
“玉峰叔说得不错!当年在山东,在山海关,在潼关,咱们也多次与那些辫子兵交手,正儿八经的八旗满洲兵都是咱们的对手。何况现在他们大多是那些附逆的贼兵!”
听得这话,施琅不由得抬起头来仔细的打量眼前说话这个人,看他的形容面相,和当初李华宇、王龙和他描述的基本一致。
“罗虎将军说得不错!当初在下也曾经领兵渡海东征,以数千兵马横扫辽东半岛!斩首数万!如果不是天气酷寒,连连降下暴雪,当日便能攻下鞑子的旧都辽阳!”
几番寒暄客套,明里暗里的较量了各自的战功,又各种攀交情之后,双方的谈判便揭开了序幕。
大顺军这面,田见秀居中而坐,左面是罗虎,右面是吴汝义。李来亨则是漫不经心的坐在田见秀的身后,手里摆弄着一柄施琅刚刚送给他做见面礼的短火铳,他的腿上,还摆着一对双筒精细马铳,一杆火铳兵使用的火铳。当然,施琅拿出来送人的,自然不会是大路货色了。少不得打造的精度上,装饰的程度上要远远超过市面上的那些火铳了。
南粤军这边,施琅居中而坐,李德润则是一袭长衫,施施然潇洒随意的坐在了施琅的下垂手。
“我军千里而来,不怕施将军笑话,连连吃了败仗。眼下军中亟需粮草、医药,火药,如果有油盐肉食布匹等物,烦请也一并转让一些与我等。”
作为中军总管的吴汝义,又是多年来掌管与南中贸易事务,自然是上来便要开口谈贸易。
“此事简便得紧。某家这里,别的没有,多的便是粮草辎重。不怕吴先生你见怪,当日祸起萧墙,南京生乱。家父帅连夜率领舟师东下,军中所携带的各类辎重,尽数轻装,全部在我手中。某家又是个穷小子出身,深知一粒米一寸布都来得不容易,自然舍不得将他一把火烧了。更不肯留下来送给鞑子,让他们吃饱喝足了来追杀咱家的军队,于是,便携带了这许多的辎重缓缓南下。不过还好,这赣北赣中的几股清军,不论是眼前的王允成,还是身后的金声恒,都是被咱打得梦里也怕的人,只敢远远的叫嚣滋扰,却不敢打咱的主意。所不知贵军想要多少?”
施琅的长篇大论夹枪带棒,让田见秀脸上不由得热辣辣的,仿佛被施琅左右开弓的狠狠抽了数十个耳光一样。当日李自成放弃陕西南下,临行时命他殿后,将储存于西安城中的大批粮草尽数烧毁。结果,这位有着妇人之仁的权将军,以秦人饥,留此米活百姓”为由,没有执行李自成的指示,只把东门城楼和南月城楼点燃,便赶来告诉李自成说已经遵命办理。李自成远望烟焰冲天,信以为实。田见秀所行的小人之仁,使清军在西安得到了大量的补给,士饱马腾,很快就追了上来。大顺军在转移过程中得不到较充分的休整时间,同田见秀的错误是有一定关系的。
你们自己的粮食白白的便宜了清兵,结果现在被人千里衔尾追击而来。施琅的话,就像一颗颗炮弹一样轰得田见秀头晕眼花的。
“这个,至少需要一个月的粮草。至于说油盐药品等物,更是多多益善,只要贵方肯始于援手,便由贵方出价便是了。”吴汝义也感觉到了田见秀的尴尬处境,急忙开口转移话题。
“那么,一个月以后呢?贵军打算怎么办?是准备往何处去?还是与清军好生做上一场?!”坐在施琅下首的李德润,话不多,却是锋锐得很。
是啊!粮食给养药品我们有,但是,你们吃完了这一个月的粮食之后,该怎么办?是继续被清军追击,还是养精蓄锐之后和清军好好的干上一场?
“施将军!”坐在田见秀左手的罗虎,咬了咬牙,霍然站起。
“我军千里被鞑子和附逆兵马追击,兵马疲惫至极。最少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休整。让弟兄们能够喘一口气,伤号能够得到医治。半月之后,便可以驰骋疆场!”
“半个月之后,我军便可初步恢复元气,到那时,便可以在将军麾下同鞑子和附逆贼子们刀枪上见个真章!”
在田见秀、罗虎、吴汝义身后的李来亨,也放下了手里的火铳,用他那正处于变声期的童子声音附和着罗虎。
“哦!如何在施某麾下呢?折煞施某了!应该是在家父帅梁国公的麾下才是!”施琅客套了两句,心里却是如同夏天吃了一碗冰镇雪花酪一样的舒服。
罗虎是大顺军中年轻将领的代表,李来亨又是李家的第三代,吴汝义也表示赞同。田见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站起身来向施琅行了一个大顺军的军礼,“将军,既然现在联营对敌,不知道将军下一步该当如何部署?”
“很简单。贵部前来到此,需要休整一段时日。我手下的这些兵马,因为押运大批的辎重粮草,还有这六七万俘虏,护送着数万随军南撤的难民,便是想战,也无有战力。便如同一个身披数重重甲的人,如何能够闪展腾挪?贵部只管在这修水铜鼓平江等处休整,为我护住侧翼,看守好粮草辎重,守住往赣南的通道,不令这条通道落入清军之手便是了!”
施琅一副如释重负自信满满跃跃欲试的劲头,倒是激起了罗虎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施将军,不知你想打哪个?在下兵马尚有一战之力,愿为将军助阵!”
“哎!这倒不必!这些日子,我率部南下,这一路上,王允成、金声恒这几个家伙,就像苍蝇一样在咱老子身边飞来飞去的。聒噪得紧,令人烦躁得很!你们给咱半个月时间,咱们去收拾了他们!肃清这赣北赣中之地!”
王允成、金声恒、王得仁等人,都是左良玉的旧部。所不同的是,当日九江一战,王允成被南粤军水师陆营和警备十二旅联手击溃,率部向南逃至赣北地面上。因为李守汉遭逢南京之变,一时顾不上他,结果,被他抓到了机会。短短十余日之内,招收左军散兵游勇,溃散士卒,收容各处的山匪杆子,火并各地团练,居然又有了将近十万之众。一时间在赣北地面上也是小小的土皇帝一枚。不过,李鬼遇到了李逵自然是心虚胆颤的。面对着施琅浩浩荡荡绵延近百里的行军队伍,他却只敢远远的窥探,不敢上去打什么主意。
而金声恒、王得仁等人却又是另外一个景象了。他们这些人都是当初跟随左梦庚一道,暗中投降了多铎,并且在安庆一道杀了黄闯子黄得功,俘虏了弘光皇帝朱由崧。此辈积功被多铎派到了赣北,出任江西总兵,旋升任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节制王得仁、王体忠、柯永盛等总兵。手下管着三个总兵,算得上是兵多将广。可是,兵多了,多铎发得军饷却没有那么多,少不得要自己在九江等地想办法。可是,九江连连征战,上哪里去筹措那么多的军饷来供养他的十几万人马?
于是,他也将目光投向了率部携带着大批辎重财物南撤的施琅。可是,同王允成一样,他也是被南粤军打怕了的,知道眼前这位爷不好惹。这块肉虽然肥美可口,但是,却是烫嘴的紧,而且,一旦吃下去,说不定自己先被噎死了。
施琅也是对这几部降清兵马又气又恨。但是携带着大批辎重走也走不动,打也打不得。如今顺军兵马到了,正好能够腾出手来收拾这些人。
两日之后,罗虎率部进驻修水城,接管防务。吴汝义领人点验施琅所部携带的粮草辎重。施琅率领部下出城北上。
十几天之后,施琅率部归来。三战三捷,先后歼灭王允成、金声恒所部。俘虏队伍连绵数十里,缴获的骡马器械堆积如山。
修水城中,田见秀单骑到此。
“施将军,田某奉了我家高皇后旨意,受了众家兄弟所托,到这修水城中同你做个约定!”
大顺军的条件很直接,也很简单。他们愿意以全军加入南粤军系统。但是,也有他们自己的条件。
“第一,我们的统帅,姓李不姓朱。”
“第二,不得歧视我们,要照样给予官职俸禄。”
“第三,粮饷待遇和南粤军相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