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 98章 乾元(1 / 2)

加入书签

开阳,乾元府。

早秋萧瑟,乾元默然站着,抬首看着乾元府三字,感慨万千。

他的那袭蓝衣随发中蓝色流丝带同时扬起,飘逸出尘,似乎流动的天地元气与他本身本就有种玄妙的共振,雅如静水明月,散逸清透。

佐奕目光流转,注视着乾元,目光中的笑意有些洋洋自鸣:“这段时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想了想,还是这里最适合你,这次回来,就不用走了。”

回想起佐奕拦截执明,又怕他独留开阳有个闪失,便拘于军中,后来执明追杀佐奕,随他一路颠簸,隐于枢居,确实是一段颠沛的时光,再见乾元府三字,恍如隔世。

他本应,与开阳共存亡。

乾元略作沉吟,也没说什么,府里早有小厮打扫干净,未曾有半分改变,书房里摆放的还是机枢精木,各种筑建机械,乾元抚摸伴随他多年的精巧器械,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都还在,未曾损坏。”

“故国重回,你我不妨切磋一局。”佐奕立刻招手,吩咐小厮摆上棋盘,他拈起一枚白子,落在了左下角。

这枚棋,温和,没有半分杀气。

乾元也拈起一子,下了下去,两人静默不语,静静手谈。

渐渐的棋局丰满起来,两人的落子速度也越来越慢。

乾元沉着的落子,倚着莹白的棋子,像是陪伴,又像是决绝的争衅。

“郡主,还要走?”

他恃才傲物,怎会甘居人下,如今的暂时隐忍,只为等待时机一朝展鹏,可究竟能吞并天下还是会一败涂地?

天命不可为还是天命可人为?

佐奕的心中也有魔障,六壬残卷其一,已给了慕容黎,没有交给慕容黎的残卷尾页,只有八个字。

“不得好死,同归于尽。”

六壬传说,八柄奇剑,得之可得天下。这个传言天下皆知,但别人不知道的是得天下同时付出的代价,本是血色诅咒,不得好死,与剑同归于尽。

命都没有了,要天下作甚?

说来凑巧,那日开阳城破,佐奕如丧家之犬慌忙逃蹿,在撕下六壬残页布最后一局时,于慌乱中,尾页被风一卷,掉落一旁的碱水中,待捞出欲丢弃时,就渐渐浮现出这八个血色大字。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佐奕放弃了收集八剑的伟业,他要将这个诅咒应验在慕容黎身上。

因此,他用艮墨池之剑试探慕容黎,从而换取一命,后与慕容黎合作,以想要当上天枢郡主纳开阳为其版图的理由让慕容黎信服,助慕容黎得到六壬,开启八剑。

诅咒是真是假,会不会应验,找一个人做先锋不就能清楚明了。

慕容黎若幸存,他亦是有功之臣,不幸,就是咎由自取,遭其反噬,他亦可置身事外。

两全。

只是如今,慕容黎暗卫跟踪潜伏到开阳,他断不能有任何不轨之心,得借机甩开暗卫,回到大军营帐中,才有安全感。

乾元凝视着他,轻轻的,将棋子放在棋局上:“开阳不能没有郡主,你必须活着。”

佐奕从容的笑了笑:“自然,我很惜命。”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方才执着的那盘棋,现在,他已漠不关心。书房架柜上摆放着许多机巧玩意,佐奕随手拿过一个拼接出房屋的小小模型,仔细端详,若有所思:“你说,有没有一种机巧筑建术扳动机关的同时,就可顷刻摧毁整栋建筑?”

乾元忍不住抬起头,向他望去:“这……”

佐奕举起手中的房屋模型,想到沙图上的残城废墟,道:“我从来不信上天会降下什么警示预兆,玉衡天灾定为人祸,你向来爱研究这些机关精巧,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为我解惑。”

乾元露出深思之色,仿佛想到了什么:“世间奇人无数,就算是有,也没有那么大威力,哪能波及二十里远?”

“所以有这种机关?”佐奕眼中跳跃着光芒,在乾元身旁坐下,凝视着他,“不能波及二十里,若是这二十里范围内的每一栋房屋都设置了机关,大家同时启动,是不是瞬间可夷为平地?”

毁灭一座城,这个想法过于大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只有疯子才能干出来的事。乾元也忍不住内心一凛,静静的沉默良久,方缓缓道:“这种毁灭性的机关术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佐奕急迫问:“谁?”

乾元道:“我的一位师弟。”

佐奕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诧异:“你还有师弟?怎从未听你提起?”

“师门隐世,自是不见于外门。”

“他如今在哪里?玉衡?”

乾元摇了摇头,回想起曾经那位师弟,仍觉得不可思议,直至今日,他还是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绝顶之人,那真的就是一个传说,天选宠儿。

“他入门那年十四岁,师父有个夙愿,想将师门绝学传承下去,奈何门中弟子愚钝,无可塑之才,见他根骨奇佳,品貌不凡,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他随师父闭关研习一年后,便大言不惭言机关建术原理已领悟透彻,无需再继续浪费时光研习,要出山,脱离师门。”

“师父对他寄予厚望,衣钵相传,有意封他为继承人,怎能放任他离去,自然不同意,师父恼怒,闭门不见,他天生叛逆,便闹了将近半载,使得全门上下鸡犬不宁,逼得师父现身,然后提出以比赛定胜负,若他的机关造诣在师父之上,师父就无什么可教他,可任他自由,若败了,就永不出山。他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同门师兄弟更是期待这场比试,看他如何出糗。”

佐奕道:“机关穷极物理,如何以一年之成就打败机巧大师,岂非狂妄自大。”

乾元缓缓道:“师父也正是此意,想要以此挫他的锐气,以便留下他,便应了他的挑战。”

世间竟有如此不自量力之人,佐奕忍不住问道:“最后,他赢了?”

似乎往事总能触动内心,乾元无奈叹息:“师父为了让他败得心服口服,穷极毕生所学,融合五行八卦,天道运轨,花了一年半时间修出一座仙居,包罗万象,巧夺天工,堪称奇迹。而这位师弟,玩花斗虫,叹光阴虚度,最后他就建了你手中一间这种屋子。”

佐奕不禁哗然,目光转向手中小屋模型,平平无奇,再普通的一间屋子,平凡得犹如农舍。他举起细细观摩片刻,还是看不出有何奇异之处,奇道:“这种房屋随便一个木匠都能造出来,莫非暗藏玄机?”

他翻来覆去研究,甚至想将木屋摔下看看有何机枢原理。

乾元从他手中拿过木屋,轻轻放在桌上,道:“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可确实是师父输了。”

“仙居无论有多少机关暗器,精巧盖世,也抵不过他轻加一指,一个枢纽毁尽整座仙居,毁去师父毕生心血,所凝精髓。若不是师父涵养超凡,宗师气派,只怕落个吐血而亡的下场。最后赛场上,只剩下这间普通屋子。”

佐奕惊得哑口无言。只剩下这间屋子,就算是柴房茅舍也稳赢不输。

乾元叹道:“师父受刺激过大,终日闭关研究,再不理门中之事,导致门生凋零,我也因此出山。即便到了今日,师父也未能参详出他当时是如何以一个枢纽摧毁了整栋仙居,又是何时布置的机关枢纽,所以他的造诣已属天外,师父确实再无任何技艺可传授。”

佐奕道:“然后他就这样下山了?之后去了哪里?”

乾元点头:“他下山时,刚满十七,与我对饮,谈及前路,颇向往仙道,言要前往仙界求仙问剑,之后就杳无踪迹。后来我才知道,他在上山拜师求学前就已学尽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医毒蛊绝学,堪称世间奇才,而且每一任师父都是败于他之手,故得以出山,他修仙练剑就是觉得凡间已无他可学之术,才寻仙山去修习剑法。”

佐奕不可置信,笑道:“你莫非在说笑,如慕容黎心有九窍,也不敢称世间绝学样样精通,世人学一种法门大约穷极一生也未能摸出门道,哪有少年成才还能学遍万物的人存在。”

乾元又道:“他说过,万物归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各种法门原理,领悟其意后通晓精髓,精髓所至,便能幻化无穷无尽。无论蛊,毒,医,机关,五行,奇门,剑术,一招一式,路数法门都有基本的原理,叫做‘形’,从基本中领悟出的精髓,就是‘神’,由神而分化,就可衍生变化出千千万万的形,千变万化,无休无止。这就是他所学之造诣,只学其理。学形从而悟出神,本就是凡夫俗子无法到达的境界,世人大多学形也未能窥透形意,即便是我,也不能领悟机关术的真正原理。”

“只参详基础原理就能领悟出千变万化,岂不是天才,可开宗立派?”

玉衡郡主修仙炼丹,研究巫蛊,懒散度日,与乾元所述之人七分吻合,行踪诡秘,甚至掳劫执明那次差点取走他项上人头也未能见其真容,佐奕心内猛然一动,盯着乾元,“你的这位师弟叫什么名字?”

乾元仿佛感到了什么,霍然望着佐奕,最终,又摇了摇头,一阵唏嘘感慨:“师弟每拜一位师,就化一次名,故无人知其真名。”

佐奕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肯定道:“我怀疑,你的师弟就是玉衡郡主。”

乾元摇头:“我那位师弟,只追求修习的至高境界,我从未觉得他会随波逐流牵扯权利,滚落红尘,他不可能入天下局走权谋算计的路。”

“可若这红尘是慕容黎呢,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为一人入局负天下岂不是传世佳话。你还是看得不透彻。”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佐奕悠悠的叹息像是许久未露的惊喜。

师弟,师门无数,俗门不沾身,拜师学艺,只为挑战宗师留下一页传奇,高处清寒,苍茫寂寞,又怎会记得还有个月下对酌的师兄,又怎会入天下局在波谲云诡里前行。

乾元有些苦涩。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