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话:有人编排我(1 / 2)
三天,这是唐白自打到矿管所工作以来,最长的一个假期。
t行星上的阳光,远比704上柔和得多。和煦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子,扑在唐白的脸上,照得脸上的细汗毛都泛着光亮。唐白的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始终在沉睡。
病房外,唐白的助理万铭明和唐白的主治医师讨论着病情。
主治医师说:“基本脱离危险了,剩下的就是休养了。也亏得他身体好。不过……不是我说你们,怎么这么重了,才想来治!你知道不知道,再晚上一两天,就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万铭明满脸堆笑,好话说尽,才让主治医师消了火气。再回到病房里时,唐白已然转醒,靠坐在床头,翻阅着电子报刊。
“所长,你怎么起来了?”万铭明忙上前去,拿过一床被子,替唐白整理好身后,做了个靠背。
对于这问候,唐白没做理会,反倒是叹息一声:“这个月的敬神到底是耽搁了……”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唐白有着坚定的宗教信仰,是主神教的忠实信徒,每个月的9号上午,他都会到t行星上的主神教神府礼堂敬神、祈祷。而最近这个月的9号,则是昨天。而昨天,他还躺在病榻之上接受着治疗,几乎一整天都在昏睡。
“所长,昨天我替您去过了。”万铭明说道。
唐白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
万铭明安慰唐白道:“你这病得这么重,主神会原谅并宽恕你的。”
唐白依然是摇头,而后问道:“i42有没有消息过来?”毫无疑问,i42就是洛和平的代号。
万铭明答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发来一条信息,说是让您好好休息,多注意身体。”
唐白嗯了一声,又问:“我的辞职报告准备好了没有?”
万铭明答道:“已经准备好了。”又问道,“什么时候发?”
“不急。现在还没到时候。密切关注着矿务管理司的动向,等他们坐不住了,往704上走的时候再发。发早了,没威慑力。发晚了,搞不好就弄假成真了。”唐白说完,着自己的助理一脸迷茫,笑问道,“不懂?”
万铭明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唐白呵呵笑道:“你还得多学,多品啊……你信不信,刚才那句话,说给i42,他就能明白。”
万铭明道:“我和他位置不一样。”
唐白抬手虚点了万铭明两下道:“我知道你不服。”而后不管万铭明说自己没有,接着道,“给你个思考题。如果你是i42,矿务管理司发公函过来,催矿,催着所里接受调控,你用什么样的措辞能最大限度拖延时间?”
万铭明略一思索道:“这借口很多啊,把责任推给物流就可以啊。”
唐白抬起的食指摇了摇道:“傻小子,你这就把我装进去了。这借口很容易被坐实。我知道,你想说以后可以用别的借口推搪。可你想过没有,一旦司里产生怀疑,他们立刻会对所有可疑的借口进行查实。只要有一个被他们找出蛛丝马迹来,立刻就会问责到我的头上。”
万铭明立刻觉得脸上很挂不住,便问道:“那应该怎么说?”
唐白没有直接回答他,呵呵笑道:“那小子真是个天才……小万啊,所里的一切出矿核准权都在我手里,这你应该知道。你为什么没考虑着,直接把责任推卸给我呢?别忘了,我是在休病假,不能进行核准。司里如果联系不上我,能怎么办?只能等。直到他们等得不耐烦了,到704上去调查,甚至去直接干预……”
万铭明还是没想通这其中的味道,问:“那样不是把责任就落到您头上了吗?”
唐白哈哈笑出声道:“不懂了吧?这才把我摘出来了啊。你越想回避开事情与我的联系,事情就越欲盖弥彰……司里想干预所里工作,那么这个时候,i42就可以跳出来了,说程序不对,他可以拒绝司里的一切越权行为。他只要咬死,只认我一个人的核准,否则拒不发矿,司里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别忘了,他是流刑徒。所以,司里只能找到我,通过我来核准发矿。关键的症结点就在这里……”唐白顿了顿道,“我病假,能病多久?即便我病假,司里一样可以找到医院来,拿着我的手押回去发矿。这谎言就不攻自破了。所以,我得在司里找到我之前,主动辞职。同时我要在辞职信里说明:我在矿管所里已经没有了实权,i42把持着大权,我的一切命令都无效。请司里另派高明,去管理矿管所。”
万铭明疑惑道:“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个时间为什么要掐得这么精准。”万铭明指的是递辞职信的时间。
“拖延,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所里对外的销售业务还没彻底打开,如果司里过早的知道这些事,也许未来很多事都会受到司里的掣肘,而增加不确定因素。而且这还是个态度问题。我如果立刻发出去辞职信,不光是让司里过早知道704上出了变故,更重要的是,他们会认为我态度消极,根本没有争取一下,早早就撂了挑子,这会影响到司里对我的信任程度。而且这也不符合我以往的作风,司里明眼人很容易就出问题所在。如果发晚了,会让司里以为我故意要挟,也许就会弄假成真了,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发信的时间要恰倒好处。”
“那……这一定能保证,司里不会误会?我是说,如果万一司里有人犯糊涂,真的把您调离了,您这番苦心不是白费了?”万铭明问道。
“调不调走,不是关键。司里认为我态度没有问题才是关键。只要司里不怀疑我在其中做了手脚,那么暂时把我调走又何妨呢。无论派任何人去,i42都有办法让他呆不下去。对于‘比操蛋’这件事,我对他还是有信心的。到最后,司里无人可派,还是只能把我送回到704去。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情况,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里。哪怕是不能和i42抗衡,但总归是司里的人,不至于让司里和704上断了联系。归根结底,这就是个我和i42的踢皮球游戏。踢皮球,也是门艺术啊。”唐白道出了计划的真谛,又补充道:“事情的不确定因素当然是越少越好,最理想的是,司里根本就不调我走,还是让我直接回所里工作。”
“所长好算计!”万铭明赞叹道,随后又问道,“如果i42起了别的心思怎么办?比如说,不想让你回704,把你就此挤走。”
“不存在这种可能。他知道,所里离不开我。”唐白说得斩钉截铁,“如果他不那么清醒,那我不妨到时候证明一下给他。”
万铭明忽地想起来另一件事,提醒唐白道:“启明星财团的连海源最近要到704,可能要去所里谈合作事宜。”
“连海源?”唐白皱起了眉头,稍过片刻,眉头舒展开道,“正好啊,来的好。这不更证明所里离不开我了么。放心,他和i42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随后,唐白问万铭明道:“所里现在知道这件事没有?”
万铭明答道:“钱望海应该收着信息了。”
唐白点了点头。说完连海源的事情,唐白饶有兴致地掏出一支录音笔,说道:“哦,对了,给你听一段录音……”说完,他摆弄了几下录音笔,找到一段录音,放了出来。
录音笔里宛然传出了洛和平的声音:
“矿务管理司亲自来人?那又能怎么样,我直接就说没你唐副所长核准,我一个矿渣都不能发……惯例?我没听过这惯例,查遍矿管所的档案库,我也没找着这惯例……什么?他们想亲自插手发矿?那可不行,这不合程序,一切咱得按程序来。制度大于一切,你是上级领导也不行,任何人不能凌驾于制度之上……玩硬的?我揍死他!裤衩子不给他打飞那是他穿的结实。除非他比钱望海还能打……”
这一段录音听得万铭明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道:“这i42是够操蛋的,滚刀肉啊……”
唐白跟着笑道:“所以啊……你得多学习了。你得承认,你在韬略上,在政治视野上,和他比有差距。i42,不像你想得那么愣。他的悟性……我都怀疑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政治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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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一时,洛和平正在数据中心疯狂地查着资料,突然间喷嚏连天。他细感觉一下,好象不像感冒,下意识揉揉鼻子道:“这特么又是谁在背后编排我呢?肯定没说我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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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白的假期,其实不该称之为假期。除了养病之外,他还在考虑着运作别的事情,依然与工作有关。换句话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工作场合和工作形式。对于他这种工作狂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
谈完关于洛和平和所里的事情,唐白又安排了万铭明去做外联工作,联系那些曾经有大宗采购矿石意向的关系。为了这次脱离矿务管理司的控制,唐白把自己多年来留下的资源都拿了出来。或者说,当年,在接触这些人脉的时候,他就准备着这一天。
送走万铭明,唐白一声轻叹。万铭明这孩子挺好,也忠诚,也肯干。只是悟性,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跟了自己快二年了,许多事,还是不懂。如果他有i42那个悟性……如果有那个悟性,恐怕也就该失控了。
正思量着,一阵激昂的旋律从唐白的床头柜里响起。这是除去矿管所里的单线联系外,唐白私人的联络方式,也是他最隐秘的联络方式,知道这个联系途径的,只有寥寥几人。
唐白翻出柜子里的通讯镜,挂在耳上接通,应声道:“是我。”
通讯镜里传来彼一端的声音,沉静而平稳:“怎么样,见好些没有?”
“死不了。”唐白淡淡答道。
“死不了就好。他……我见过了。”通讯镜里中的声音,依然平稳沉静。
“我要意见和结论。”唐白说得言简而意赅。
“我建议修正你的计划。不能按照原来的思路,把他当牵线木偶用。他……没那么简单,不太好相与。”对方回复道。
唐白沉默了,片刻后道:“其实我已经在着手变动计划了。”之后又是沉默。唐白本来想问问,对方和那个人相见的细节,反复斟酌后,到底放弃了询问。
通讯镜里传来一声意味深长的冷哼,道:“来我操心多余了。这还没有风吹草动呢,你就变招了。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攻,什么时候该守,你已经成为本能了吧?不过你想过没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果事情突发偶然,进程不如意,甚至计划流产,你将如何自处?”
唐白略做思索,答道:“行人事,安天命,这话我们之间好象早就说过。你怎么突然这么感慨?我想,我们运气没那么坏吧。”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有的时候,人不能和命争……你这个地下皇帝其实不错,别图什么名头了。虚名,没什么意思……”通讯镜里的声音仍旧是古井无波。
唐白自嘲一笑道:“安慰我呢?走着吧,总要争取一下。是成是败,也算了个心愿。放心,我不会走死胡同的。”
“那就好。不过,未虑胜,先虑败……如果实在不行,我这里给你留的位置,依然有效。”
“寄人篱下?”唐白笑得非常耐人寻味,道,“其实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的,不过我说不出来。你我这么多年……说谢,俗了,也假了,更侮辱了你我相知相交的这么多年。客气话我就不跟你说了,没意义。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事情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嘛。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通讯镜彼一端有了个短暂的沉默,道:“也好……根据事态发展吧。就这样吧……有事及时联系。”说完,通讯镜那一边收了线。
断了电话,唐白收起通讯镜。一股窒闷感随之而来。他很想抽支烟,可病房里连根烟毛都找不着。即便是病房没有禁烟规定,就他的病状而言,医生也不可能让他沾得到烟。于是唐白只得放弃。
与唐白刚刚通过话的人,此刻正偎依在宽大的办公椅之中,椅子背对着办公桌。虽然办公椅的椅背很高,可依然不能将这人完全遮住,还是留下了半个头在外面。通话人把自己宽大的手掌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之上,一声轻叹。心中暗自思量着:唐白这个倔强的家伙啊……
许久,这个通话人才撤下覆在额头上的手,而后启动了挂在耳边的通讯镜,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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